“不管他跟你说过什么,都回警局跟我们说清楚。”警察语气严肃,不容置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手铐牢牢铐上。
台下的梁松云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梁秋竹:“哥,你跟他说了什么?”
梁秋竹端着香槟,轻轻抿了一口,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
冯文青发现冯以寒来棉城三个月从来没在外面玩过,周六难得天气晴好,他便特意抽了空,带着冯以寒去了城郊最有名的云栖山,既能爬山赏景锻炼身体,山顶的悬空观景台更是能俯瞰整座棉城的风光。
两人背着提前准备好的背包,里面装了水、零食和纸巾,一路上都算顺利。除了偶尔不经意回头时,总时不时能在熙攘人群中瞥见一个男人,口罩戴得严严实实,鸭舌帽压得极低,看不清面貌。
他和冯以寒是早有准备,知道山上物价坑人,可男人显然没料到,眼睁睁看着他在半山腰的小卖部前驻足买了标价十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和二十块一包的面包。
冯文青和冯以寒在山上待了一个下午,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冯文青以前总觉得和这个弟弟待在一起有些不自在,现在却觉得有些习惯了这种安静。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些,坡度平缓,只是人流也更密集。途中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争吵声,是一对大爷大妈在为走哪条路更快下山争执,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冯文青不想凑热闹,拉着冯以寒想绕开,可刚走到他们身边,大爷情绪一激动,抬手就推了大妈一下,大妈踉跄着向后退,刚好撞在旁边的他身上。冯文青没防备,重心一歪,差点向后摔倒。
冯以寒眉头一蹙,伸手就想扶,却慢了半拍,有一双手已经稳稳托住了冯文青的后腰,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男人不知何时跟到了身后,全程没说过一句话,等冯文青站稳后,他便立刻收回手,转身就要融入下山的人群。
“梁秋竹。”冯文青突然开口叫住他。
男人的脚步猛地顿住,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包那么严实,是要去当小偷吗?”
冯以寒站在旁边,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对冯文青说:“我在山下等你们。”说完便转身融入下山的人流。
“小心点。”冯文青叮嘱了一句,看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那道挺拔的身影。
他走到男人面前,停下脚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斑驳陆离。
冯文青抬起手,轻轻取下了男人头上的黑色鸭舌帽。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带着点被帽檐压出的痕迹,随即,他又伸手,指尖轻轻勾住口罩的边缘,缓缓向下拉。
口罩落下,露出了完整的脸。鼻梁高挺,唇线清晰,下颌线利落分明。
虽然还是天天见面,可自从那天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梁秋竹的脸。
“跟着我们一路,好玩吗?”
梁秋竹摇头,又点头。也不知道是好玩还是不好玩。
“哥,你现在想见我了吗?”
“不想。”
梁秋竹没再多说,抬手就要把帽子口罩戴上。
“脸挡住了,人还是在这儿。”
梁秋竹的手顿在半空,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那我先走了。”
“走哪去?又回那家咖啡店坐着?”
冯文青说着转身往山下走。刚走两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梁秋竹。
他脚步没停,声音淡淡地飘过来:“梁少爷还没过够苦日子吗?每天这样委屈自己,到底是图什么?”
“不委屈,图的什么,哥心里清楚。”
冯文青扯了扯嘴角,下山的人群依旧拥挤,肩膀挨着肩膀,他能清晰感觉到梁秋竹就紧紧贴在自己身后,脚步始终跟着他的节奏。
前面不知为何堵塞了一下,人流停在原地,冯文青也跟着站定。身后的人收势不及,贴得更近了些,冯文青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还有微微急促的呼吸。
“梁秋竹,你现在也在骗我吗?”他的声音很轻,混在嘈杂的人声里。
“没有。”梁秋竹的声音立刻传来,“我没骗你,以后也不会再骗你。”
“我不相信。”
“那要怎么做,哥才能信?”
冯文青缓缓转头。他们正站在台阶上,梁秋竹比他高一个台阶,这样一来,几乎要比他高出一个脑袋。冯文青微微仰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阳光落在他脸上,睫毛纤长,眉眼温柔,让人移不开眼。
“你自己想。”
梁秋竹的目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脸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冯文青扭过头,没再说话,接下来的路出奇顺畅,人流渐渐稀疏,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有交谈。
到了山脚下,冯以寒早已在约定的路口等着,见他们过来,他站直身体,目光在梁秋竹身上停留了两秒。
上次在视频通话里已经短暂见过一面的两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冯以寒。”
“梁秋竹。”
冯文青很快坐上小电驴,冯以寒坐上后座,双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车子启动前,冯文青突然回头,轻轻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梁秋竹。
行驶在回家路上,冯以寒问他:“你们和好了吗?”
冯文青说没有。
“你们会和好吗?”
这次冯文青没有回答。
第二天冯文青刷到一条新闻,内容里的人即便脸部打了码,名字用“某某”代替,他也一眼认出是沈嘉,报道说他涉嫌故意伤害罪,情节严重,大概率要坐牢。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没做丝毫停留,直接滑走了。
下午,他像上次一样送冯以寒去回学校的公交车站,叮嘱对方:“在学校要跟同学好好相处,特别是松云同学,别再像上次那样打架了。”
冯以寒垂着眼,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微一动,但转瞬就恢复了如常的平静。他没说话,只是对着冯文青轻轻挥了一下手,转身踏上了驶来的公交车,身影很快淹没在人群里。
正好快到晚饭时间,冯文青没直接回店,拐进了路边一家常去的小饭店。他先在微信上问阿哲想吃什么,等对方回复了便跟店主说:“两份青椒肉丝盖饭,一份在这吃,一份打包。”
饭很快上桌,热气腾腾的酱汁裹着肉丝和青椒,香气扑鼻。冯文青刚拿起筷子,就感觉腿边蹭过来个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是条体型庞大的萨摩耶,雪白的毛发蓬松柔软,正摇着大尾巴蹭他的小腿,舌头吐在外面,哈喇子差点滴到他裤子上。
他下意识抬眼,才发现对面还坐了个人。
梁秋竹今天没戴帽子口罩,露出了完整的脸,却换了冯文青从未见过的风格,头发用发胶梳成背头,左耳上钉着一枚黑色耳钉。大冬天的,他外面穿了件黑色皮夹克,拉链没拉满,里面居然只穿了件黑色渔网衣,隐约能看到底下的皮肤,又野又张扬。
冯文青一边往嘴里塞了块青椒,一边打量。这模样陌生又熟悉,他盯着看了几秒,突然觉得不对劲,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放下筷子,抬起手,隔空对着梁秋竹的脸虚虚一捂,刚好遮住他的鼻子和嘴,只露出那双深邃的眼睛。再配上这身穿着打扮,猛地想起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