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的脸,观察着他的微表情,他在为乔慕的失踪而担心,这事应该不是ZOO的手笔。我当然不在乎乔慕的死活,但我没法不由他联想到另一个人。我摇了摇头,把那个身影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在高空餐厅里当着国安局特警们的面演了一出挟持人质的戏码,以他的城府能力和地位人脉,把自己摘干净绝对不是问题。
他的养恩我还清了,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仰头看着头顶几个吊瓶里五颜六色的药液一点点滴入连接在我身上的胶管内,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些玩意到底是什么我根本不清楚,但我知道,它们能吊着我的命,让我一时半会死不了。
“哎,你俩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他说他以前在家不受待见老被欺负,你俩不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弟吗,没抱团取暖互帮互助?”
输液的过程百无聊赖,我没话找话跟乔琅搭讪。
垂眸看去,只见他像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似的,皱了皱眉:“我小时候就没能进乔家,是他站稳了脚跟以后才把我接回去的。”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那你不是还欠他的恩情?”
“我们到底谁欠谁的......”他瞥了我一眼,“都不关你的事。”
我笑了笑,思索着再怎么跟他套近乎。和乔琅混熟是不得不做的事——我是成功的逃出来了,却不知道干爹是不是打算把我一直困在这个实验室里供乔琅研究改良版的禁果,我会不会以一只小白鼠的身份死在这里,必须从他嘴里探探口风。正这么想着,一阵铃声传来,我循声望去,是墙上的视频通讯器在响,几秒后自动接通了。
画面里,呈现出我再熟悉不过也再恐惧不过的那个身影。
他坐在象棋桌边的沙发上,长发随意披散着,一双灰蓝的眼眸望着我,看不出年龄的英俊面孔带着平日那种温柔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你终于醒了,我的小睡美人。”
“干爹。”我应了声,忽然瞥见另一个人的手伸到了象棋桌上,拾起了一枚马,我的目光滞在他戴着翡翠扳指的食指上,心下一凛。
如我所料,薄隆盛在羁押过程中逃走后,也待在总部。
“你在和,”我斟酌了一下称呼,瞥向那只手,“盛叔下棋啊?”
“盛叔?Leon,他喊你。”干爹似笑非笑地望向对面,薄隆盛夹着马的那只手动作一凝,拇指摩挲着马头,迟迟未落下,也未应声。
“干爹,”我放柔了语气,“我知道您想要改良版的禁果,我会好好配合实验的,只不过,一直待在这儿我觉得好闷,能不能放我出去透口气?我也想陪您下下棋,打打冰球什么的。”
“晚上给你办了接风宴,等会我派人来接你。”
“谢谢干爹。”我心下一喜。
终于可以从实验室里出去了。想着我不由暗自庆幸,还好我对于干爹而言,并不只是一个小白鼠而已,否则,没有料到我居然是唯一存活下来的禁果实验样本,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
透过车窗看见那坐落于河谷中间湖泊对面的欧式古堡,我便心头一沉。这不是我第一次来ZOO的总部基地,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看着吊桥从城门上缓缓放下,我下了车,刚踏上去,就听见背后传来了车子驶来的声音,车灯将我的身影打在了结冰的湖面上。
“阿惑!”
听见苏里南的声音,我不由一怔。
回眸看去,他从一辆雪地越野车上跳了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两个身形高大的人,都戴着防风帽和护目镜,认不出来分别是谁,不过在总部,我没见过也没说过话的多了去了,无所谓认不认识。
可不知为什么,当苏里南大步上前将我一把抱住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侧脸刺灼灼的,好像被什么人盯着,我下意识地朝旁边望了一眼,却见那两人已与我们擦肩而过,上了吊桥,并没有在看我。
“你被清洁工小组救走以后,去哪里了?”
我是实验体的事应该对内部也是需要保密的高层机密,我就没敢提,拍了拍他的背:“我之前昏迷了,一直没醒,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医院休养呢。对了,希希丁成螳螂他们几个呢,回来了没有?”
苏里南松开我,静了几秒:“都在里面。不过,丁成二月份就被派出去盯别的小组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不知怎么,我的心底泛起一丝不详的感受,没来得及细品或追问,就被他揽着肩上了吊桥。城堡门在身后訇然落下,甬道里壁灯亮起,前方两个人影通过门口守卫的仪器检测和搜身后,分别上了正门两侧的拐角楼梯,右边那个消失在楼梯尽头的黑暗里时,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怎么,虽然那人的脸被捂得严严实实,但我直觉那个人是在看我,也直觉那人应该是一个我见过的人。
“哎,那两个人是谁啊?”我不禁有些好奇,问苏里南。
“清洁工小组的。”
“右边那个,代号是什么?”
“哦,他啊,就是大名鼎鼎的那个‘喇嘛’,清洁工小组的骨干,干活时老装成比丘那个,你应该听说过他。”
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会觉得好像认识,‘喇嘛’其人,我确实是见过一次的,那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干爹把你调去清洁工小组了?”杀人并不是蝎子的强项,他擅长偷盗、骗术和用毒,把他送去清洁工小组,无疑是一种惩罚,很有可能是拿他当炮灰用的,要脱身时他就是首当其冲的替罪羔羊。
“没办法。不过这个月头一趟出任务就有喇嘛带着还挺顺利的,他没把我炮灰使,我跟着他在印度边境赚了不少,还买了些纪念品呢,回头给你。”苏里南揽住我的肩往里走,脸上带着笑,却不是他平常那种吊儿郎当的笑,眼神有些凝重,还有意放慢了脚步。
心里一动,我也放慢了脚步,压低声音:“怎么了?”
“你做好心理准备,老板打算向你求婚,我都看到他订做的婚纱了。”
第96章 情人面具
洗完澡,我擦了擦镜子的水雾,凝视着自己的脸,回想着苏里南刚才对我说的话深呼吸——干爹要向我,求婚?
这件事乍一听惊悚至极,但冷静下来想想,我并不意外,从我刚到ZOO没多久,从训练期间开始,干爹就对我的态度和对别人不一样,每当我通过考核,他就会送我各种礼物作为奖励,从衣服到首饰,将我打扮得像个人偶一样,邀请我与他共同进餐,而每当我失败时,他也会亲自施以酷烈的体罚,并将体罚我的过程拍摄下来。
他对我有非比寻常的控制欲,这一点不输薄翊川,甚至比他更胜,但我没那么天真,他向我求婚绝不仅仅是因为看上了我的皮相或性格,与我现在成为了唯一幸存的禁果实验体也脱不了干系。
我的存在,无疑会为ZOO带来不可想象的巨大利益,这种利益不止是钱,一旦改良型禁果实验成功,超频状态能够变得可控,也没有致死的副作用伴生,就会有大批五感反应体能都远超于普通人类的新人类出现,人类进化史乃至世界格局,兴许都会因此改写。
只是,恐怕不会是朝正向发展。
“咚咚”,洗手间的门被忽然敲响,打断了我的思绪。
“Zorro?”
仿佛来自记忆深处的女声令我心头一震。
我一时僵立原地,灵魂出窍,听见外边的声音又唤了我一声,才回过神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握住门把手,将门打了开来。
她真真切切的站在我的面前,十五年的光阴没令她老去多少,和幼时的印象几乎重叠,她依旧那么美丽,甚至因为长发盘在头顶,身着黑色的晚礼服,比从前穿着粗布简衣时看起来更容光焕发。
我感觉自己在做梦:“阿妈......”
她一把将我搂在了怀里,摸着我的后脑勺,轻轻给我唱起客家童谣。阿妈虽然是荷兰籍,可客家话说得地地道道,客家童谣也唱得好,我最喜欢听她的歌声入眠,幼时本来已经模糊不堪的记忆此刻如潮水涌来,所有细节都像水中沙石清晰可见,我抱紧了她,泪水夺眶而出,像个婴孩一样无法自控地呜咽起来:“你为什么当年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放学回家你就不见了,我和阿爸找了你好多天,到处问,到处贴寻人启事,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要我和阿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