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像被凿出了一个名为后悔的黑洞,滔天的痛楚也难以填满,明知自己将他吓到了,他却还是舍不得放手:“对不起,知惑,哥不该那么对你,哥错了,原谅哥,好不好?”
一片沉默。
兴许是因为他从未有这种语气对薄知惑说过话,有好几秒,他似乎因为惊愕而忘记了呼吸,片刻后,他才重新听见他紊乱而急促的呼吸声:“你不是说那是在还你的养恩吗?我还完了,我们就两清了。我不管你来这儿做什么,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就当我已经死了。”
与呼吸频率截然不同,薄知惑的语气冷漠而清醒,透着他从未听过的决绝,像一把锋利的军刀,要把他们之间的羁绊利落斩断。
——死。
薄翊川一怔,心底的黑洞坍塌得更大了,后悔的深处翻涌上来的是庞然的恐惧,恨不能和薄知惑共享他的生命、他的健康,一切一切,如果能交换更好,让他来替他承受绝症的苦楚,给予他无病无忧的后半生,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抑住溢出眼皮的潮意:“别把这个字挂在嘴边,不吉利。你不会死的。我接你出去治病,你的仇,我来报,好不好?”
薄知惑呼吸一滞。
“我的病,还有我阿爸不是病死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乔慕替换了你的体检报告,我查出来了。后来,我去了西苑,发现了一些东西,是你阿爸的遗物。其中有一盘磁带,里面录了伶夫人的遗言,薄隆盛和你干爹Sliver为了谋夺我阿爸的产业和身份......”薄翊川顿了顿,没忍心说出毒品那部分,“胁迫了伶夫人为他们做事,伶夫人无法接受被他们控制,才会选择自杀。”
薄知惑的声音颤抖起来:“那卷磁带呢,在哪?”
“答应我,出去治病,我会托人把它交给你。我会替你解决他们。”
黑暗里安静了几秒,薄知惑才回应了他:“薄翊川,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我阿爸的遗物留下,你回去。这里的世界不适合你。”
他不叫他哥了。
薄翊川握住他后颈的手本能地收紧:“如果我说,我管定了呢?”
薄知惑嗤笑了下,冷冷质问:“为什么?因为你还是觉得我是你的私有物,你的金丝雀,合该被你关在笼子里养,我要不要你管,要不要亲手报仇,都由不得我自己吗?”
像被一记回旋镖正中心口,薄翊川有几秒哑口无言,硬着头皮试图争辩:“知惑,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我的私有物,我的金丝雀,那时我误会了你,气得都快要疯了,我只是在说气话......”
“薄翊川。”没待他说完,薄知惑就打断了他,“是不是气话,你的行动证明了一切。我没有失忆,我还记得几个月前你是怎么把我绑在床上,翻来覆去强暴的。我们之间有误会不假,你也有你的苦衷,可如果你没有把我视为你养大的金丝雀,我们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你都不至于干出那种事。你阿爸是怎么对我阿爸的,你就是怎么对我的,甚至你做的比你阿爸更过分,现在你跟我说,那是气话?晚了。”
薄翊川一刹像被推入万丈深渊,但薄知惑是牢牢拴着他脖子的那根绳索,哪怕悬崖峭壁崇山峻岭他也不会放弃往上爬,直到爬回薄知惑的心里。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小到大他来没有面对哪个人如此无措过,遑论他自认为无法逃离他手心的薄知惑,可此刻他不得不小心斟酌措辞:“我承认,我以前对你的态度有问题,我不够尊重你信任你,更不该...囚禁你强暴你,你消失的那段时间,我反审了自己,以后我一定会改,你和我回去,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好不好?”“不好。”薄知惑毫无迟疑地回绝了他,“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病情,就应该很清楚我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想把剩下的日子浪费在和你纠缠上,我只想让害死我阿爸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说这句话的时候,薄知惑的语气冷静得就像在说一个旁人,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快要死了,可一字一句都像针刀捅刺在他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上,强迫他面对这残忍真切的事实——他才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可能在不久之后就会再一次失去,而这一次是真正的生死相隔。
神经被汹涌的悲伤悔恨捅刺得几欲断裂,这数月的思念也几乎压垮心脏,他无法自控地扣紧薄知惑的后颈,将他紧搂在怀里,亲吻着他的耳根,只想把他揉进自己的骨骼血肉里去,不顾薄知惑在怀里拼命挣扎,整个人拱来拱去,扭来扭去,试图挣脱他的双臂。
“别动,知惑,我只想抱抱你,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你了,我发誓,我什么都不做,你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你放开我!”薄知惑一口咬住了他的喉结,可被麻醉药效下,他使不上劲,连牙关也是软的,比起咬,更近似叼着。
薄翊川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尖尖的犬牙和柔软的舌尖,强压的燥血一股上行一股下涌,竟然当场出鞘,顶住了薄知惑。
这下更不得了了,薄知惑就像被火点着的炮仗,要从他怀里窜上天去,突然,啪地一声,灯光大亮,薄翊川僵在那里,只见身下人急促喘息着,蓝眸大睁,瞪着他,眼圈泛红,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凌乱敞开的睡袍内雪白胸膛剧烈起伏,两点像茫茫雪原上的两颗野莓,下方细腰也若隐若现,内裤里边的东西和他的主人一样蜷缩成一团。
他这副模样艳到惊心动魄,只看了一眼薄翊川就不行了,明明心脏痛到极致,却居然毫不妨碍底下出鞘的凶器更加剑拔弩张。
把薄知惑囚禁起来的那段时间,他恨不能一天24个小时把他困在床上,而现在,他们又分离了整整四个月。他想要他,想到发疯,只是理智压制着他,他清楚自己不能将渴望付诸行动。
可薄知惑显然误会了,他咬牙闭上了眼,轻笑了一声,满含讥讽意味:“你看吧,就算我跟你回去,你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对我的,这是你们薄家人的本性,你和你阿爸一脉相承,改不了的。”
“不会的。”几个月前他亲口对薄知惑说的这个词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杀伤力超群,薄翊川胸口一窒,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百口莫辩,“我没有,我刚才没有想那样,你相信我。”
“相信你?”薄知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垂睫扫了一眼他的下边,仰头讥笑起来,“要不是来电了,你不就又得逞了吗?”
这表情太勾人,薄翊川小腹一紧,下意识拿毛巾捂住了薄知惑的眼睛,可他鼻梁上那颗俏皮的小痣和薄唇同样勾人,他极力克制着继想要狠狠吻他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知惑,我只是太想你了。你不想我吗?我已经知道你喜欢我了,你现在还喜欢我,是不是?”
薄知惑的嘴唇抖了一抖,抿紧了。
薄翊川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捧着碗求爱的乞丐,等待着对方的施舍,好几秒的沉默令他几乎以为薄知惑是不是默认了,是不是对他心软了,可很快他看见他的唇角渐渐牵起:“是啊,我喜欢…过你,你就像我年少时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可你让我醒过来了,薄翊川。”
咚地一声,薄翊川好像听见自己的心砸到深渊底部的声音。
“所以,你走吧。我和你的纠缠,到此为止了。”薄知惑冷冷道。
触底只是一瞬薄翊川就反弹了,他紧紧抓着勒住脖子的那个绳索往上爬去:“没那么容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
不待薄知惑答话,他低下头飞快吻了一下他鼻梁上那颗小痣,松开了捂住他双眼的手,把他缚在背后的双手解开了,然后跳到了洗手台上,将通风管道的盖子卸了下来,蹬墙一跃爬了上去。
“洗手间里没有监控和监听设备,城堡的地形图我放在这个通风口。想好了计划你就写好塞进来,我会及时回馈我的意见。”薄翊川转过身,“这个通风管道可以通道我房间,我做了路线标记。”
薄知惑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显然嫌他最后那句话很多余。
他现在打死也不会跑去他房间的,那就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