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翊川猝不及防,被我压得后退几步,才扶住我站稳。
等我稍微恢复了点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被薄翊川打横抱在怀里,正往楼下冲。
我头晕目眩,直犯恶心,蜷在他臂弯间不住干呕,视线一会模糊一会清晰,等完全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了学校诊室的病床上,暖红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扫在我脸上,再看墙上的钟,是放学时间了。
“……是醉烟,就是尼古丁中毒,第一次抽烟就容易这样,没什么大问题。校规明令禁止不能抽烟,你也知道,王子岛里有很多有宗教信仰的同学,得尊重他们,也是为了自己身体着想。川少,还是得督促一下你阿弟,他才多大?”
“我知道,谢谢医生。麻烦您,出去一下。”
门外传来说话声,接着是关门声和进门的脚步声,我本能地就想下床溜,脚还没挨着地面,肩膀就被一把捏住,整个人被重重按回了床上。铁架床发出嘎吱一声响,我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下。黑眸俯视着我,迫近的距离使我嗅到了薄翊川身上浓郁的、侵略性的少年荷尔蒙气息:“再让我发现你抽烟试试。”
夕阳濡染在他潮湿的头发和面庞上,一滴灼红的汗摇摇欲坠,从他的鬓角坠落到了我的胸口。
心脏一抖,我怔怔地望着他,有好几秒忘却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抽,抽烟怎么了嘛?他们不都抽吗?”
“我就不抽,你也不许抽。”他眼底闪过一丝暗流,“像我们这种家庭,什么东西都触手可及,所以堕落起来也格外容易。慎独,这是阿妈从小就教我和翊泽的,现在我教给你,你给我牢牢记住了,别让我再发现你有下次。还有,离你那几个狐朋狗友远一点。”
不知是因为醉烟的后遗症,还是其他什么,一路上我头重脚轻,心慌气短,脚下轻飘飘的,没了半点作妖的气力,老老实实跟在了薄翊川后面,踩着他的影子出了校门。
上了车,我习惯性地摸口袋里的随身听,结果摸了个空,想起最后一次是在哪儿用的,我忙钻出了车:“哥等我一下!”
我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天台门口,正要推门,却听见里边传来了奇怪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间或还夹杂着喘息。
我停住脚步,将门推开了一点,看见里边是什么景象,我不由睁大了眼——女孩校服裙子被一只手掀了起来,露出纤长的双腿,她的皮肤黝黑,头发卷曲浓密,明显不是华裔,似是婆罗本地人,而搂着她,和她接吻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薄秀臣。
第一次窥见这种景象,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可这瞬间,一阵大风吹来,门上的铁锁发出哐啷一声,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这一刹那女孩的面孔撞进我的视线里,我吓了一跳,拔腿狂奔下楼,没几步就在黑暗的楼道里迎面与一个人撞了满怀。
“你慌慌张张干什么呢?撞见鬼了?”
是薄翊川。
“没,没事,我有点怕黑。”我揪住他的衣摆,回想起刚才的景象,仍然感到惊诧不已。
那女孩我入校时就有印象,是婆罗西亚的王室成员,小公主阿苏塔。这样的身份,薄秀臣和她私下恋爱是可以的吗?
如果不可以......
“哥,”我仰起头,“我在天台上,看见了薄秀臣和阿苏塔公主在一起。”
薄翊川脸色微变,拉着我迅速躲在了附近的门背后,等到他亲眼目睹薄秀臣牵着阿苏塔下了楼,并且在门缝里用手机拍了照,他捂着我嘴的手才松开。
“他看见你了吗?”
我摇摇头。
“那你记住,这事,你就当不知道,烂在肚子里。之后薄家内部出任何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要多嘴。”
“哥,你想做什么?”我低声问。
“不要问,与你无关。”
“嘀嘀嘀——”尖锐的响声将我从梦中惊醒,看了眼手表,早上六点。外头天色刚蒙蒙亮,我竟睡得这样沉,完全不像之前做任务时的状态。坐起身来,还有点头晕。
回想起昨夜的梦境,我不禁笑了起来。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然梦见了那个时候的事。
十六岁刚丧母的薄翊川,就像一只刚刚脱离母狮的庇佑独自来到大草原,因而危机意识甚重的年轻雄狮,薄秀臣有母亲和母族作为倚仗,而这恰恰是没了母亲的薄翊川所缺失的,他将我这男妾之子拉到身边,不仅是为了让我做薄翊泽的“接生桥”,更是为了多一个帮手,牢牢把控住薄家婆太对长房的重视。本来他只是一直在暗中观察,按兵未动,倒是薄秀臣与二房按捺不住,给了他先发制人的第一步棋。
天台那日之后,没过多久,薄秀臣和阿苏塔公主的恋情就因为一张照片流传到学校论坛里东窗事发,婆罗西亚王室的婚俗观念非常保守,对王室成员的名誉也极为注重,如果薄家不是世袭拿督的名门望族,薄秀臣恐怕会被秘密处死,博隆昌为此震怒,当着国王派来的信使的面,亲自将薄秀臣家法伺候,打得他奄奄一息。
事后薄秀臣被关在祠堂里整整一个月,连带着那位骂我贱种的二姨太也被抽去了手里一半的薄家股份和店铺。
后来我从季叔口中才得知,原来二姨太一直希望薄秀臣日后能和王室攀上姻亲关系,以期二房的地位能够借此一跃而起,身为庶长子的薄秀臣能够替代嫡长子,将来成为薄家的家主,把控家业大权。
本来华裔富商家族的子嗣与原住民王室通婚并不是没有先例,毕竟婆太就嫁给了现任国王的舅舅,可错就错在他们太心急,在王后表露出了要在薄翊川和薄翊泽两位薄家长房少爷之间挑一个做王婿的意图后,二姨太和薄秀臣就坐不住了,竟然私下对公主发起了追求,而且薄翊泽的死,可能也与二房有关,薄翊川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由着二房骑在头上,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所以我实在想不通,原本占据优势,又那样在乎薄家产业掌舵者继承人位子的薄翊川为什么在十九岁那年突然放弃一切,退出薄家的内斗,拉着我离开薄家,远赴香港去给婆太守灵。
在我离开后,也没有回薄家,而是去上了军校。
我想不通,他作出那样匪夷所思,像是头脑发热的选择是因为什么。他明明从来都是计划缜密,极其严谨的那种人。
我过去读不懂薄翊川,将来.....可惜我没剩下多少将来。
“还不起床?闹钟都响三遍了,再睡懒觉就不要留在东苑!”
听见外头季叔在喊,我连忙穿上衣服,到门背后的镜前整理仪容时,竟发现喉结处有个红点,指甲盖大小,回想起半梦半醒间的感觉,我拉开衣领,锁骨附近竟也有好几处,看着像跟人上了床似的。但昨夜我当然不可能上了谁,只有可能是被什么虫叮的。这儿热带季风气候,本就虫子多,正逢雨季,又是老宅,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小时候我在东苑也常常被咬。寻思着等下要找季叔要点药膏,我推开了门。
“哎,季叔,你有没有,”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叔催促着打断,
“去,就你闲着,伺候大少起床。”
第10章 以身为饵
不见其他三个新来的家仆,我问:“他们人呢?”
“后院闹白蚁,都去杀虫去了,就你起得最晚。”
原来是白蚁啊?我摸了摸颈子,怪不得给我咬成这样。走到薄翊川房门口,我敲了敲门,等了几秒,才听见里边回应:“进来。”
房间里很黑,里边开足了冷气,幽沉冷峻的藏柏香气息扑面而来,像踏入了一整片高山森林,我咽了口唾沫:“大少,我进来了?”
“门关上。”他嗓子很哑,透着点鼻音,显然是刚刚睡醒。
我关上门,摸黑往窗户的方向走,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一个踉跄往前栽去,脸迎面扑上了一层柔软的布料,膝盖一阵钝疼,手腕却被猛地攥住了,我手往前一撑,便触到了坚硬而温热的人体,像是胸膛——我他妈差点直接扑到了薄翊川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