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雇佣兵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种破事。
心里骂遍了雇主祖宗十八代,我正歪头,打算用肩膀顶一顶耳骨里的信号发射器回讯告诉丁成我遇到了危险,就听见浴室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立刻低下头闭上了眼。门嘎吱一声,脚步声到了近前。
我眯着眼,便看见了这人的双脚,穿着一双黑军靴。
那军靴的款式很眼熟,侧面有一个迦楼罗的金属标志。
“你打算装晕装到什么时候?”
突然听见这冷冽的声音,我脑子里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正对上观音痣下再熟悉不过的狭长黑眸,整个人当场石化。
薄翊川没柱手杖,一身黑色作战服,静静俯视着我,眼神暗沉。
一瞬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只是梦的时间线从十年前跳到了去年,直到耳骨又震了一下,我才意识到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大,大少,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是已经离开了吉隆坡,被雇主暗算了吗?
怎么还会和薄翊川在一块?
“大,大少,你这是.....”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个念头在神经深处轰然炸开。
“你,你不会就是,是.....”我不敢相信。
“对,和你猜的一样。”薄翊川面无表情。
脑子嗡嗡作响,我极力保持镇静,却无法做到,思绪像惊涛骇浪里的鱼群乱成一团,目光落到他腰间别着的军用终端上,我登时恍然大悟——肯定是因为去年的事,他查到了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ZOO,查到了我头上,所以设下这个局诱我上钩,来个请君入瓮。
他知道我是蝴蝶,那他知道我.....是薄知惑吗?
我心里正七上八下,突然下颌一紧,被他掐住了。
“说,为什么窃取我的军用终端?去年你潜入婆罗西亚军方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你背后的客户还想窃取其他什么军事机密?”
我神经一跳,这种完全是审讯罪犯的态度,看来他只知道我是蝴蝶,不知道我是薄知惑。心里松了一分,我扯起唇角:“薄少校,您应该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就是职业操守,要说出来,我混不下去是小事,我公司同事和老板都会被我连累,所以您有什么审讯手段可以尽管上,我烂命一条大不了就是一死,让我开口,绝不可能。”
要真说出来,是严重违反公司规定,干爹会不会狠下心把我内部清理了倒不一定,但他绝对不会放过薄翊川,一定会把他灭口。
说不定,他就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想到这个我就心里一沉:“我警告您,最好现在就把我放了。和公司失联超过一段时间,老板就会来找我,您都快退役了,何必给自己惹麻烦?你当你那些部下护得住你?他们就算是一天24小时...”
掐住下颌的手一紧,紧迫着我的喉结,我登时咳嗽起来。
“你还敢提我的部下?”薄翊川一字一句,声音咬碎在齿间,“你知不知道叻沙现在躺在ICU里,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你做乜要对他下那样的狠手?杀了他,你拿到的赏金会变多吗?薄知惑,我以为你只是自甘堕落,贪财下贱,却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冷血!”
一声惊雷在我脑中炸开,山崩海啸,血液逆流:“你知道......”
赖以生存的茧壳被顷刻击碎,与他对视,就像被烈日灼穿了心脏,我思绪乱成一团,慌张无措,低头不敢看他,掐着我下颌的手却一用力,迫我仰起头来:“去年你接的那个活,导致我涉嫌渎职罪遭到国安局调查,被拘禁在家的那段时间,我托人查到了ZOO,查到了蝴蝶的档案,怎么可能查不出你是谁?薄知惑,你知不知道,窃取我的军事终端,泄露军事机密,会让我背上间谍罪甚至叛国罪?你做这些时,有一分一秒,考虑过在乎过我的死活吗?你告诉我,从过去到现在,这桩桩件件,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么坑我?”
末尾几字他已哑了嗓子,不成人声,近乎是在嘶吼。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胸口窒疼,呼吸困难。
“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他的拇指重重摩挲着我的嘴唇,粗粝的枪茧摩得我嘴皮生疼,虎口收紧掰开我的下颚,“说话!”
我牙关打战,努力扯起嘴角:“没有。”
他盯着我,眼睫颤了颤,眼皮微微泛红。
“一分,一秒,都没有,考虑过你。”我咧开嘴笑起来,“哥,我这个人一向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活得爽不爽,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他失去了声息,连呼吸都凝固了。
我没有犹豫地低下头,一口狠狠咬在他虎口处,趁他吃疼掐着我下巴的手一松的瞬间,屈起被缚住的双腿,重重踹在他胸膛上。
薄翊川猝不及防,被我踹得踉跄两步,我立刻跳到椅子上,将手铐锁链从花洒上取下,见他逼上前来,我纵身一跃用手铐链挂住他的后颈,借助冲击力把他撞到了墙上,交叉双手用锁链勒住了他脖子。
“手铐钥匙给我,放我出去!”我盯着他,既然两层马甲都被他扒了个底掉,那么实力我也没必要再隐藏。
薄翊川一声不吭,厉目盯着我,颈侧青筋暴起。
心知他这铁血性子要逼他就范太难,我咬了咬牙,心一横,索性双手加大力度,打算将他勒晕了事,谁料双腕一紧被他抓住,猛地往前一推,我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手铐锁链来不及松开,被他倾身压在了下边,身上一沉,我心觉不妙,地面控制柔术中体型和体重相当重要,而这两项薄翊川相对于我都占绝对优势,之前潜伏在婆罗西亚军事基地里时我就和他交过手,心知一旦被他完全压制再想翻身几乎不可能,我死死勒着他的脖子不敢放松,试图用惯用的十字锁将他反制,可双脚被皮带缚着根本动不了,被他轻而易举屈膝压牢。
“薄知惑,你想勒死我?”他呼吸灼沉,眼神极其森然,似被逼到绝境的濒死困兽,“为了赏金为了保全你的同伙,你要我的命?”
我不想浪费力气跟他废话,咬紧牙关加大力道,换一般人,压迫颈部供血到窒息昏厥只需十几秒,但薄翊川的斜方肌格外发达,兴许能坚持得久些,我不敢放松,他盯着我,抓着我的双腕试图将我双手分开,眼神愈来愈沉,突然低下头来,额头重重撞在我额上。
后脑勺冷不防磕到地面,我眼冒金星,险些下线,这时耳骨里一震,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原样复刻给薄翊川来了一记额击,趁他仰头闪避的当口绞紧他的脖子,手铐抵住他的颈动脉,却见他一只手松开我的手腕往下一探,下一秒,我大腿处就袭来一阵刺痛。
垂眸一看,他手里赫然握着一枚注射器。
“就知道对付你没那么容易。”他冷笑了下,把注射器活塞一下按到了底,扔到一边。一瞬我就感到手腕发软,像被电击了一样,不过一口气的功夫,浑身肌肉就像是集体罢工,不受控制地松弛下来。
薄翊川喘了口气,擦掉从额心淌至鼻梁的血,把我双手一把掰开,摸了摸被我勒出一道淤红的脖子,眼底戾气更重,显然怒不可遏。
“你给我.....给我打了什么?”我上气不接下气,脑子还算清醒,可四肢躯干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软绵绵像没了骨头。
“一点能让你安分的东西。”薄翊川站起身来,把我从地上拖起来,一把扛上了肩,跟扛个麻袋一样走出了浴室。
下一刻,天旋地转,我落在了柔软的平面上,眨了眨眼,才看清他把我扔到了一张挂着深红床缦四面有床柱的床上,床对面的镜子赫然映出一双蓝眸,乍一见自己的真脸,我竟有感到点陌生。
我脸上的半永久伪装全被他给洗掉了。
“哥,做乜啊?”以自己的真脸面对他,我心里发虚,有气无力地笑起来,故作轻佻地朝他嘴唇出了口气,“你,你把我扔床上做乜?要跟我玩艾斯爱慕啊?”
手腕一紧,被扯到头顶,用带锁链的皮腕带栓了个严实,紧接着脚踝也被他拉到两边栓在了床柱上,将我整个人绑成了一个人字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