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开双手把弟弟整个儿圈住,搁在腿上面对面抱着,时不时晃两下,亲两口,像在揉捏自己心爱的小娃娃似的,带着硬茧的指腹磋磨他肉乎乎的耳垂。
“蛮蛮,你情绪不对,我怕你受了委屈不和我说。”
游弋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喉咙干涩,心里绞着生疼,那么温柔那么疲惫的一声,听在他耳朵里恨不得生生把他给听化掉。
“哥,我害怕,怎么办……”
他趴在梁宵严肩头,像头走投无路的小兽:“我舍不得你……”
“谁让你舍得了?”梁宵严摸摸他的头。
“没谁不让,我就是害怕。”
他拉着哥哥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我以后老了耳朵聋了怎么办?眼睛瞎了怎么办?脑子糊涂了认不出你了怎么办?我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
梁宵严心疼他这幅样子,又不知道他的担心从何生起。
“耳朵聋了就戴助听器,眼瞎了我就牵着你,你脑子糊涂了我不会糊涂,我一辈子都认得你。”
“将来咱俩走了,我就把你的魂和我的魂绑在一起,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都在一起。”
“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谁让你害怕了?”
“唔。”游弋破涕为笑,又把他抱紧一点,热乎乎的身子可劲儿往他怀里钻。
两人静静地在车里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游弋被他拍着哄着弄得昏昏欲睡,才小声又小声地,如同说梦话那样呢喃:“死了都在一起吗,我可真想那样……”
梁宵严没听清,问他说的什么。
他阖上眼睛,卷翘的睫毛在泪湿的眼睑下落下两条阴影,像小时候在哥哥怀里打盹似的睡着了。
在梦里还抽抽着哭了两声,给梁宵严心疼得不行。
“乖,不哭了,好好睡吧,睡醒了再说,哥都听着呢。”
第5章 我的孩子怎么都好看
那天的争吵和眼泪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问题没有解决,反倒每况愈下。
他们的感情好像发起了低烧。
混沌酸痛但不致死。
游弋开始失眠多梦,对梁宵严也忽冷忽热。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走神、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像个被抽掉内胆的外壳,每天机械而沉默地陪梁宵严吃饭、回家、洗澡……然后在哥哥想要抱他时,说我太累了。
他们做得很少,亲吻也不多。
明明以前睡着觉梁宵严不小心压到他头发,他都要撅个嘴撒娇,说好疼啊哥香我一口。
现在走在家里打个照面,他也只是默默地侧身躲开。
而这种低烧会在极少数的时刻,转变为高热。
半夜惊醒,梁宵严本就因为他的事没睡踏实,隐约感觉到身下有羽毛在挠。
睁开眼一看,弟弟的脑袋正埋在那里急躁地耸。
他要得很急,牙关锋利,泪水口水胡乱淌,呜咽夹杂着几声悲鸣。
如同中了情蛊的病人,他对哥哥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渴望,好像这一秒不给他下一秒就会死掉。
连前期准备都来不及做,梁宵严把他翻过来,强硬地遂了他的意。
游弋瞬间僵住,像片泄气的瘪气球,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汗涔涔的身体强忍着发抖。
梁宵严捋过他的脸,看到他疼得直咬枕头。
什么兴致都没了。
连这种事都成了痛苦。
“……你到底怎么了?”
梁宵严趴在他背上,大手抚过他汗湿的额头。
游弋脸上透出几分被折腾坏了的红晕,睫毛湿漉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黑亮的眼底像两块小镜子似的映在缎面枕头上,显得可怜又懵懂无辜。
都这样了还在小口小口地往里吞。
梁宵严抽他一巴掌,他就不甘不愿地乖下来。
“疼不疼?”梁宵严亲亲他。
他不出声,只眨巴眼。
“疼怎么不说?”梁宵严气他又爱他,“想让我也疼,是吗?”
游弋摇摇头,“我惹哥生气了,我怕喊疼你就不给了……”
“你还知道我生气。”
梁宵严慢慢退出来,伸手到床头拿药给他抹。
游弋对橡胶过敏,市面上卖的大部分润滑他也不能用。
刚开始那两年每次做梁宵严都得伺候他很久,久到游弋受不住了拼命哀求,甚至还会爆粗口。
“直接来吧我要疯了……别他妈磨我了…!”
张牙舞爪的一通闹腾只会换来梁宵严在他臀上甩的一记,“我再听你讲脏话?”
“……”
游弋在床上向来没有话语权。
就算有也不能顺着他的性子胡来。
从小到大梁宵严都没舍得让弟弟受过一点疼,没道理就因为和他在一起了就要受这份罪。
“对不起……”游弋扁扁地撅在那儿,脸闷在枕头里。
梁宵严不吃他这套,小心细致地给他涂药,“想要了上来就啃,不想要就对我爱搭不理。你当我是什么?按摩棒?”
游弋顿时脸臊通红,“哪有……”
“按摩棒都没有你这么大号的。”
那晚到底是没做下去。
梁宵严帮他涂完药,去浴室简单洗了洗,回来就把他扣在怀里,按下床头的按钮。
几声嘎吱嘎吱的响动过后,床轻轻晃了起来。
游弋从小就喜欢摇篮床。
小时候看到谁家孩子睡在摇篮里被妈妈晃荡,他羡慕得都走不动道。
梁宵严说给他也打一个。
铁架子的买不起,但木头的应该可以自己打。
他就问:“哥哥和我一起睡吗?”
梁宵严失笑,“我睡不下,我长大了。”
他闻言立刻板起胖脸:“那我也不要了!什么破摇篮床!”
嘴里喊着破摇篮床,再看见了还是会偷偷羡慕。
后来梁宵严赚了钱,买了房,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打摇篮床,能躺下两个人的那种。
他抱着弟弟陷在柔软的床褥里,薄被盖到腰间,月光铺在他们身上,大床慢慢悠悠地晃。
一个月来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
两只陷在摇篮里的小动物,安静地互相依偎着。
游弋趴在哥哥胸膛上,一条腿搭着他,半梦半醒间听到梁宵严开口。
“明天哥带你去看医生。”
他怀疑游弋生病了。
游弋沉默片刻,“我不想去。”
“生病了就看医生,没问你想不想。”
“医生治不好的。”他语气笃定,顿了顿,又求救似的问,“如果医生治不好呢?”
梁宵严一向不喜欢如果,假设没有意义,只会让人过早地承担恐惧。
但这次他认真想了想:“真到了那一步,哥会陪你一起。”
月上中空又沉入蓝海。
第二天难得的晴空万里。
梁宵严带游弋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显示远没有那么糟糕,甚至可以说非常良好。
梁宵严单独问医生,“他到底生了什么病吓成这样?”
医生再三斟酌:“嗯……有点上呼吸道感染?”
梁宵严听完并没有轻松多少。
查不出来的病只会更难治。
“会不会是心里的问题?”
他又带弟弟转战市内最权威的心理医院,两名专家先后问诊,最后得出相似的结论。
——病人非常害怕,但问不出来他在害怕什么。
梁宵严眉宇间更加凝重,盯着报告单沉思半晌,走出诊室。
临近中午,窗外一点阳光都没有,反而阴沉沉的。
说好的晴天刚过到一半就被老天收走,天空低低得压下来,仿佛要被雨水涨破。
梁宵严找到弟弟时,他正在医院的餐厅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