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后即焚(16)

2025-11-09 评论

  游弋没出声,维持着侧躺在副驾的姿势,整个人都蜷缩在毯子里,专注地看着梁宵严。

  梁宵严……梁宵严……

  到底是谁发明的梁宵严,让他想要一直一直看。

  看到老,看到死,看到眼睛瞎掉,眼球风化,看到虹膜被腐蚀殆尽前最后一秒的影像还是他。

  车开到20码,梁宵严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捏着烟。

  烟被灌进来的海风吹成雾,他微垂的眉眼陷在缭乱的雾里,侧头吐出一条蜿蜒的云。

  游弋没来由的鼻酸。

  他知道哥哥不爱抽烟,也不爱喝酒,这两样风流公子的标配于他从不是消遣。

  他只有最苦最累最疼的时候,才会想拿烟酒去压。

  而他此时此刻在压什么,游弋清清楚楚。

  有些事他逃避不谈,哥哥也不会逼问,但并不是不谈不问就不存在了,早晚要摊开来。

  “醒了?”

  梁宵严比他还先开口,夹着烟的手拿进来握住方向盘。

  游弋奇怪,“哥怎么知道?我都没出声。”说着支棱起脑瓜。

  “呼吸轻了点。”梁宵严把另一只手伸过去让他垫在脸下。

  他手凉,游弋脸蛋睡得热热的,使劲儿拿脸蹭咕他。

  蹭完就要好处:“给我也抽一口呗。”

  “这烟呛。”

  “宝贝严严?”

  “……”梁宵严无奈地把烟递到他嘴边,“一小口,别过肺。”

  游弋听话地吸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咕噜两下就吐掉。

  烟团像一朵调皮的棉花从他脸旁滚过,他眷恋地开口:“哥会永远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吗?”

  “你什么样儿?”

  “高大威猛英俊潇洒——”

  “说人话。”

  “嗯……热热闹闹?调皮捣蛋?欠揍吧啦……”

  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整个人都出溜进毯子里了,就剩一双眼睛在外面叽里咕噜乱转。

  梁宵严笑了一下,笑声很缱绻。

  “不用记。”他说,“你所有样子都在我脑袋里。”

  “哇!从零岁到二十岁所有的吗?”

  时间的差距真神奇,它把年长者变成了储存年下的容器。

  存放脑子的容器叫脑袋,存放心脏的容器是胸腔,那么存放游弋的呢?是用一整个梁宵严,花费二十年才打磨好的玻璃罐。

  游弋忍不住问:“那哥哥印象里我最深刻的样子是什么时候?”

  梁宵严看向后视镜,游弋透过后视镜看他,海风撩乱他们的头发,漫天繁星低垂。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对视是什么时候吗?”梁宵严问。

  “啊?我刚出生?”

  “不,刚出生时还没睁眼呢,睁开了也没法聚焦。”

  “我们第一次对视是你七个月的时候。”

  光是想到那副画面,梁宵严的眉眼就变得温柔。

  “我像往常那样抱着你,竖着抱,你喜欢趴在我胸前或者枕着我肩膀。”

  “可是那天你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头往后仰,两条小胳膊杵着我的胸口,把自己和我隔出一段距离,然后板着张小脸,特别严肃地盯着我看,像在审视我。”

  “我当时……特别紧张。”

  他罕见地露出这样窘迫的神情,惹得游弋一骨碌坐起来,脸都贴到他脸旁:“紧张什么啊?”

  梁宵严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紧张你觉得我这个哥哥做的好不好?你是不是满意?”

  游弋心里泵出满腔酸雨。

  眼眶红了,头皮麻麻的,他双手杵到哥哥肩上,认真地看着他。

  “当时就是这样。”梁宵严腾出一条手臂箍在弟弟背后,描述那一刻的场景。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们互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你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很模糊的……”

  “什么?”

  “哥哥。”

  他眼尾晕开笑痕,又重复了一遍:“你叫我哥哥。”

  那是梁宵严第一次被用亲人的称谓呼唤。

  他爸从没叫过他儿子,他妈也没叫过他宝贝,拐卖他的人甚至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他长到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亲人间的共振,就是被一个没有血缘的小孩儿叫哥哥。

  后来他才知道,婴儿刚出生时感官系统尚未发育成熟,要随着月份增大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

  2-3个月发现自己有手,4-6个月发现自己有脚。

  游弋长到7个月,发现自己有梁宵严。

  他或许觉得,梁宵严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我想,你应该是满意的。”

  海浪轻缓地推到岸边,梁宵严把车停下,侧过身来,双臂环住弟弟,和他面对面凝望彼此。

  “满意吗?”

  “满意……”游弋用力点头,泪水滑过脸颊淌进酒窝。

  “满意就好。”梁宵严亲亲他鼻尖,“那我也该补给你一句。”

  游弋眸心微颤,听到他说:“我也很满意有你这个弟弟,更满意有你这个爱人。”

  心口暖融融的快要化掉。

  “所以,”梁宵严话锋一转,凑到他耳边,“你心里藏着的那件事,根本不值得把你吓成这样。在你看来它要把你逼上绝路了,但你告诉哥哥,我就是杀也会杀出一条生路来给你走。”

  游弋双眼瞪大,眼底满是破碎的红斑:“如果杀不出来呢?”

  梁宵严挑眉,露出几分年轻时常有的桀骜,“那就一起死,有什么大不了?”

  对啊,那就一起死,有什么大不了。

  反正他已经和哥哥过了二十年,二十年再短也有二十次夏天。

  世界上有哪一对兄弟,哪一对恋人,可以像他们这样陪伴彼此每分每秒从生到死呢。

  可是……游弋痛苦地阖上眼。

  “可是我舍不得,我怎么舍得啊……”

  他抬起手放在哥哥脸上,指尖抚过他眼尾的细纹,注视着他的目光那么珍惜、那么不舍。

  梁宵严被他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眼神折磨得喘不过气。

  “你到底怎么了?有事直接和我说,我不想再从你的同学保镖嘴里打听什么。”

  游弋垂下脑袋,额头抵住他喉结,“我想出国。”

  “蜜月没玩够?”

  正好梁宵严刚腾出来一个月时间准备陪他。

  “不是。”

  “太累了?想出去放松下?”他拍拍弟弟的背,“等我一天,手头的工作交接完我们就走。”

  “我是说我自己去。”

  沉默。沉闷。沉寂。

  这句话说出口的一刹那,游弋感觉自己和哥哥还有这辆车一起溺进了海里。

  海水汹涌地灌进口鼻,在濒临淹死前,他听到哥哥无可奈何的叹息:“什么时候走?”

  游弋愣在那里。

  “……什么?”

  他没想到梁宵严会同意。

  “我发现你最近有点听不懂话。”梁宵严抬起弟弟的脸,夜色中他的眼神既深又沉。

  “我知道你在逃避,这没什么。”

  “如果逃避能让你感到轻松,哥会帮你安排行程,你只需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走,走几天,去哪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折磨我也折磨自己。”

  “那我想去个有雪的地方……”游弋把自己埋进哥哥怀里。

  “什么时候走?”

  “秋天之前吧。”

  “几天?”

  “三天。”

  “三天能把这幅丧德行改了吗?”

  “能改。”

  能改他就不强迫。

  他不喜欢过分修正游弋的棱角,那不是缺点更不是缺陷,而是组成一副完整鲜艳的拼图的碎片。

  “要是三天之后还没改好——”梁宵严手臂收紧,游弋跟着肩膀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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