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宵严说是不好养。
“怎么喂都喂不壮,愁得慌。”
于是他哭得更加厉害,猴在哥哥身上,攥着他的手臂咬。
他从小就这么咬,从出生起就这么咬。
哥哥的手臂就是他的玩具,哥哥的怀抱就是他的襁褓。
他吸食着哥哥的血肉长大,被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托举到靠他自己一辈子都看不到的风景里,然后转身,狠狠地踹了哥哥一脚。
他们决裂那天晚上,也是这双手。
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掼到墙上。
那一下砸得太狠,声音大得好像把他的肩胛骨都给砸裂了。
但游弋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他看着哥哥的眼睛,只觉得万箭穿心。
梁宵严的眼睛过分得漂亮。
潮湿、清透,略微偏蓝调的浅灰色,永远直勾勾,雾沉沉,让人想到阴雨绵绵的天空,仿佛一眨眼就会席卷起一场大雾。
冷脸配多情眼,都不知道该说他冷漠还是深情。
但现在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狰狞、扭曲,横着那么多血丝,那么那么多,多到游弋觉得哥哥的眼睛都要被它们割碎了。
“当初是你求我和你在一起的,求到了又不珍惜。”梁宵严发狠地问他。
“我说过,你爱我就要一辈子爱我,我们之间除了白头到老再没有别的路能走,你敢背着我干出这种事!我把你玩烂了再和你同归于尽!”
游弋被那双手掐着,按在地上。
力道大得他几乎窒息,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
衣服被粗暴撕开,扣子弹飞到脸上,劈头盖脸的撕咬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凌虐着他的脖子和肩。
某一个瞬间,他真以为自己会死在哥哥身下。
可当他阖上眼,脖子却被淋湿一片。
良久,耳边传来很茫然的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对我……”
“我就是贱命一条对吗?活该一辈子被人糟践。”
游弋说不是,说没有,说我爱哥哥,哥哥在我这很珍贵。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梁宵严往怀里抱,抓着他的手按在脸上亲。
泪水一滴滴滑下来,落在粗糙的掌心。
游弋抬起头,看到梁宵严还在床上睡着,时间马上要到零点。
他擦干泪,很轻、很轻地握住哥哥的手,放到自己头顶,假装他在揉。
“哥,对不起……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啪,一个小巴掌拍在脸上。
躺在床上的人连动都没动,声音懒懒的带着点哑。
“我没教过你登门拜访之前要先知会主人吗?”
梁宵严坐起身,在黑暗中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灯按亮了。
面前半跪着的人低着个脑袋,身上风衣裹得严实。
游弋压根不敢抬头。
见不到的时候抓心挠肝地想,见到了又连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还愣在刚才那个巴掌里,没回过神。
抬手碰碰被打的地方——不疼,麻麻的,就跟小时候因为闹着穿裙子被哥哥掐了把脸没两样。
梁宵严下床,站定,看着面前只到自己大腿的孩子。
“我说没说过,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弄死你。”
游弋闭了闭眼,起身就跑。
可他刚跳到床上想要借力翻出窗户,就被拉住脚踝拖了回去,一下从床尾直接被拖到床头。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扳着肩膀翻过来,按在身下。
“唔……”
肚子上的伤被磕到了,他疼得偏过头吸了口气,一行晶莹的泪从眼尾滑出来。
梁宵严掐着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对视,指腹粗暴地碾过他的泪水,“哭什么?看我一眼就让你这么委屈?”
“不委屈,我想看……”
游弋挣出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
晚风悄悄,两人四目相对。
两双眼睛都破碎。
时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二年里,分开最久的一回。
最终还是游弋先败下阵来:“哥,我疼……”
梁宵严一愣,闻到股血腥味。
低头,看到黑红的血已经浸透他的背心。
第2章 别这么叫
“怎么弄的?”
梁宵严的眉心拧了起来。
游弋疼得说不出话,只是眼巴巴望着他,一圈露珠似的泪滴挤在眼眶里,明明扯起嘴角在笑,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过鼻尖。
梁宵严别过脸,不看他,下床去拿药。
刚背过身后面就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再看床上哪还有人,窗户四敞大开。
上一秒还跟他喊疼的人,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地跑掉。
“铃铃铃——”床头座机响了起来。
梁宵严从窗口收回视线,平静地走过去,拿起听筒,一把将电话线扯出来,拖行到窗前。
他站在昏黄夜灯的阴影里,看着院子里东躲西窜的身影。
抬手时衣袖落下来,露出手腕上一条青绿色发绳。
内线电话,家里保镖打来的。
“严哥,你屋里刚翻进去一只麻雀。”
“看见了。”他说。
开个直升机嗡嗡嗡响个不停,就差拿个大喇叭昭告天下我来了一样,想不看见都难。
出走一年,没有半点长进。
还跟以前一样,冒失得烧香都能把菩萨打烂。
保镖一听乐了,“看见了不逮是看什么呢?”
“看他是路过还是回家。”
乾江别院两栋楼,主楼和它正对着的岗亭。
梁宵严站在主楼三楼,保镖站在对面岗亭,游弋在他俩眼皮子底下从这个人跑向那个人,跑得还特别起劲儿,就像超级马里奥里闷头向前跑的像素小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前面有金币等着他吃。
跑着跑着“啪叽”崴了一脚。
保镖“哎呦”捂住胸口,“麻雀好像吃胖了点,身形不是太矫健啊。”
梁宵严看了眼窗台上的血,此时游弋已经跑到大门前。
“他该翻出天去了。”保镖说。
“逮了。”
“逮活的还是逮死的?”
“你要是活过今晚就够本了那就随你的便。”梁宵严挂上电话。
保镖翻了个白眼,从窗户跳出去,抓住绳索“嗖”一下飞快下滑,到半空时往前一荡,轻轻落地又顺势一滚,站起来不偏不倚挡在游弋面前,抱臂俯身看他:“你往哪去?”
游弋睬都不睬:“好狗不挡道!让开!”
“嘿,见面就骂人,越大越欠削。”
他长臂一伸想把人拦住,结果摸到一片濡湿,下意识松开手,就看到游弋身上的血。
“受伤了?怎么弄的?!”
就这分神的一刹那,游弋从他手底下跑了出去。
保镖又气又急,赶紧追上去,“小兔崽子你跑什么啊!流那么多血!”
游弋打不过但跑得快,嗖嗖嗖冲到门前,一脚踩住门口的圆形石墩借力往上翻。
几乎是他要翻出去的前一秒,正对他的那块黑色液晶门禁显示屏里,传来滋滋两下电流声。
梁宵严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就俩字:“回来。”
游弋一愣,浑身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块冷冰冰的小屏幕,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
半分钟后,他咬咬牙往另一道小门跑去,打定主意要逃。
可是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这次不止有声音。
显示屏亮了起来,梁宵严的脸出现在上面。
只露出那双低垂的眼睛,向他下达最后通牒。
“你回来,还是我过去。”
游弋泄气般塌下肩膀。
久别重逢的渴望和死到临头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像扒开他的胸骨,朝着心脏猛锤了一记。
万万说得没错,这里不是他的家,也没有人要他。
他自作多情地过来,只会让彼此都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