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宵严:“永远都别回了。”
那一瞬间,心脏撕裂般剧痛。
游弋险些以为自己死了一回。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连手都不用动,只要动动嘴巴说几个字就让他痛成这样。
“为什么……”他固执地去抓哥哥的衣角。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做……”
梁宵严冷笑,气他脑子里进猪似的完全抓不到重点。
“你的事就是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失踪五个小时还把自己搞成这幅破破烂烂的鬼样子?”
“当时情况紧急——”
“紧急到连发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我忘了,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习惯了就改,什么时候改好什么时候再回来。”
“习惯了没有你在身边!”
游弋歇斯底里地喊出这一声,抽干了这具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
重新注进来的则是委屈、无助、伤痛、绝望,是独自离开家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所有孤身一人的清晨和夜晚。
“我没有你太久了……”
他垂着脑袋,每一根发丝都蔫蔫的不再飞扬。
“我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风餐露宿,习惯了没有家,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管,没有人问我天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他离开哥哥之前没这么爱哭,他也不想这样。
可是身体在疼,心里在疼,疼痛啃食完他的骨血和内脏后,总要变换成另一种形态从身体里流出来,不然他真的会被逼疯。
“你知道吗?”
他扬起哭红的脸蛋,两只伤痕累累的手握住哥哥宽大的手背。
“训练真的好累,比跑1000米累多了。”
“但是我不怕累,我只怕自己一个人。”
“我怕训练到很晚也没有人找我,怕吃饭被烫了也没人要我分菜,怕下雨被浇在外面没人问我冷不冷,受伤了没人问我疼不疼,伤口反反复复结了很丑的疤,我那么爱美,我好难过……我想哭但没时间哭,只能一边踢木桩一边流泪……”
他那么怕,可这些事每天都在发生。
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让自己快速习惯。
哥哥曾说,小孩子结婚成家了才算长大。
他觉得这话不对。
哥哥一直没有结婚,那哥哥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直到那时游弋才明白,哥哥是在学会用习惯去应对所有恐惧和磨难的那一刻,悄悄长大的。
可能是十岁那年顶着洋盆卖瓜子给他赚奶粉钱的时候,可能是十六岁那年为了让他不被卖掉而解决李守望的时候,还可能是十七岁那年为了保住他的手而献出自己的手的时候……
哥哥是在一次次习惯中被迫长大的,哥哥是……为他长大的。
现在,他也为哥哥长大了。
他伏下来,他脸放进哥哥的掌心。
“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因为我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忘了该怎么报备。”
“但我会改的。”
“我会把臭毛病改掉,我会说到做到,我去哪里都会向你报备,天黑之前一定回家。我让你不论何时,不管在哪,想见我的时候就一定见得到,好不好?”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才过了两天有家的日子,别不让我回去……”
声音越来越轻,额头烧得滚烫。
他昏沉的脑袋很乱,只知道贴着哥哥的手贪那一点点凉,以致于没有看到——
昏暗的车里,后视镜中映出破碎的侧影,梁宵严垂眸看着伏在掌心的弟弟,侧过头的同时,一滴泪从眼睫下滑落。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转过脸的时候……眼尾通红。
“我说过不许再哭。”
掌心里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
“可是我忍不住,我打报告好不好,求求哥,让我哭一下。”
“不好,憋回去。”
“喔……”
游弋委屈极了,但也只能忍住哭腔,肩膀还在忒喽忒喽地颤呢,嘴巴却闭得死紧。
可嘴巴闭上了总有地方闭不上。
一股没处撒的窝囊气从他哭红的鼻子里喷出来,“噗”地一下吹出个大泡。
游弋傻乎乎地张开嘴,泡“啪”地破了。
“???!!!”
他尴尬得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脸蛋红红,却听见梁宵严很轻地笑了一声。
笑得那么散漫,却那样好看。
他也不好意思地乐了。
“哥哥原谅我了吗?”
梁宵严无奈道:“滚上来。”
他今晚是躺在哥哥腿上回家的哦。
脸边就是哥哥的西装裤,灼热的气息包裹着他,放在后背的大手揽着他。
游弋觉得身体里冒出很多泡泡。
脑子里在冒泡泡,骨头里在冒泡泡,血液里更是噗噗噗地冒泡泡。
他美得要变成泡泡破掉,顾涌来顾涌去地乱动,被哥哥抽一巴掌就老实三秒。
然后从第四秒开始偷笑。
“你是有多动症吗?”
梁宵严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
这是新惩罚吗?
游弋眼睛亮亮的,任由他捏着,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只要有哥哥在身边,氧气对他都不必要。
梁宵严挫败地松开手。
一切惩罚到了他那里都是变相的奖励。
就这他还美呢:“嘿嘿,我觉得我是一团泡大珠。”
“你顶多算泡小猪。”
“我今晚可不可以睡在哥哥房里?在哥哥床下打个地铺就行。”
“想给我当脚垫?”
“那你别往两边踩,中间最合脚。”
“别发骚。”
“嗷。”
他屁股一撅,在哥哥腿上团成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嫌外面的灯光太晃,还拉过哥哥一只手盖住眼。
梁宵严没管他,任由他把自己的手当眼罩,另一只手从他的上衣下摆伸进去,一寸一寸往上抚摸。
从小腹摸到锁骨,从后腰摸到肩胛。
五次停顿,五道疤。
大雨瓢泼而下刮进窗里,他潮红的眼中,碧水连天。
一路晃晃悠悠回到家。
游弋睡了一年来最舒服的一觉。
到家后梁宵严让他去罚站,自己去拿药。
游弋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地往经常罚站的那面墙下走。
还没等走到,梁宵严回来了,让他过去。
游弋懵掉。
“不是要我罚站吗?”
“站这么半天没站够?”
“可是刚站两分钟。”其实是还没站。
“不过瘾就把自己钉那儿。”
“……”他屁颠屁颠跑去哥哥那里。
梁宵严要给他上药,看他脏成这个样子,又说先给他洗澡。
“什么?”游弋被天降馅饼砸晕了,“哥给我洗澡?”
“不乐意拉倒。”
话刚说完,转身一看。
游弋已经把自己脱得光溜溜张开双手等他抱:“我准备好啦!”
这下真成泡小猪了。
那么制作泡小猪需要几步?
放水、下猪、洗白白,最后控控水,把猪拿出来。
游弋被裹在一张超大号毛巾被里,放在沙发上。
这么多年梁宵严的手法没半点长进。
小时候裹小宝宝的他是怎么裹,现在裹超大号的他还是怎么裹。
白毛巾,白头发,往那一杵,活像根甜筒。
梁宵严给他的新伤上药,旧伤换药,背部的淤青用药酒揉开。
游弋幸福得昏昏欲睡,春梦就绪的时候,耳边“桄榔!”一下什么东西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