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宵严愣是被气乐了,“你那眼睛是出气的吗?看不出来这两碗是一样的?”
“真的假的?”游弋不信,“那怎么你的看起来比我的好吃那么多!”
“因为你看我喝口凉水都馋。”
梁宵严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吗。
从小就这样,觉得哥哥的什么都好。
喜欢穿哥哥穿过的衣服,喜欢吃哥哥碗里的饭,喜欢模仿哥哥的一言一行。
两人坐在沙发里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安安静静的互不打扰。
没一会儿他准趴到哥哥腿上拿哥哥的腿当桌板,小鼻子还嗅嗅嗅个没完。
梁宵严问他小狗似的干嘛呢?
他说哥哥这边的空气更香一点!我多吸吸,题都算得更快!
写完作业他风风火火地跑去打球,路过看到哥哥手里捧着杯咖啡。
蹦蹦跳跳地冲过来,叫着“哥喝什么好东西呢”急匆匆吨吨两口,被苦得直吐舌头后又兴高采烈地跑掉,害得他还得重新泡。
“什么叫馋!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游弋气鼓鼓地抱着个膀子,冤枉死了!
余光瞥到袋子里有干果,又打起壁炉的主意,举手问:“哥哥哥!我们要不要烤一下火?”
入秋了,天气转凉,又连日大雨,烤烤火驱驱潮气正舒坦。
梁宵严本来不想理他。
多大了还深更半夜的在家玩火,也不怕尿炕。
但看到他举起来的手掌,掌心被抽得红彤彤惨兮兮,还是起身去开了窗。
“呦吼!”游弋蹦起来跑去点火。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家里的小当家~我说天冷烤下火~我哥就去开窗户~”
壁炉里堆放着干柴,旁边的小抽屉拉开就有桦树皮和打火机。
他摇头晃脑地唱着歌,很快生起一堆火,嫌火势小还噘起嘴呼呼吹两下,结果熊熊小火噌一下变成熊熊大火!给他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差不点燎到头发。
梁宵严绷着脸,强忍着不去看他那倒霉样。
游弋拍拍屁股,蹲到壁炉前,眼底映出两束跳动的火焰。
忽然想起当初他和哥哥修这个壁炉时,约定要等冬天下第一场雪时,一起点第一炉火。
但约定这东西,仿佛说出口就是为了错过。
冬天早就过去了,哥哥肯定已经点过了。
任凭他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让时间倒流。
他失落地吸吸鼻子:“原来这个火能烧到这么旺啊……”
“是啊,原来能烧到这么旺。”
梁宵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游弋猛地回头,看到哥哥高挑的身影倚着矮柜,也盯着那团火出神。
不敢置信地动了动唇:“去年冬天,哥没点过吗?”
梁宵严没回答,只是垂下眼,灯光下投落阴影的眼睫,像一条写满答案的谜面。
游弋的心变成一枚被捶打软烂的浆果。
“哥也在等我回家是不是?”
“等你干什么,等你回来气我?”
“就是的,你就是在等我!”
他不由分说地冲过去,跟个秤砣似的抱住哥哥就不放。
梁宵严被撞得向后一步撑住地,无奈张开手,推了两下没推掉,犹豫几秒,大手落到他头顶轻轻揉了揉:“别赖了少爷,去挑点想吃的烤上。”
少爷心酥手也麻:“哥再叫我一声。”
“你是不是找骂?”
“那骂一句也行。”
梁宵严哂笑,在他耳边骂了句脏的。
游弋当场挺胸抬头,踢着正步就跑了,脸红得跟蒸熟了似的,也不知道穿条裤子。
跑到零食袋那儿,打开先看到几个青橘子。
“烤橘子好吃!”
拿两个噔噔蹬跑到壁炉边。
回来又看到板栗,又噔噔噔。
开心果好像也可以!继续噔噔噔。
噔了几步,发现自己没产生位移,肚子上缠上来一圈手臂。
他扭过头,看到哥哥勾起零食袋直接丢到壁炉边,“坐那儿稳稳当当地挑。”
身上还有伤呢乱跑什么。
游弋瞬间泄气。
心道我光着个屁股勾引你呢啊兄弟!
兄弟不吃他这套,兄弟都没正眼瞧他,兄弟还把桌子、坐垫、零嘴、甜汤全都搬到了壁炉旁,让他再没理由跑。
一个上窄下宽的圆架子罩住火堆,上面是铁盘,一大把板栗开心果叮了当啷地丢上去。
炉火噼啪作响,橘子很快被烤出清香味。
游弋坐得板板正正的等待美味出炉,板栗或开心果被烤得爆一下,他就眯着眼睛躲一下,然后火急火燎地拿出来,在手里颠来倒去,被烫得直吸气,好不容易剥开了,一扭头塞进哥哥嘴里。
“好吃吗好吃吗?”
板栗的香甜在齿间化开,梁宵严说还行。
游弋就十分殷勤地给他剥了一小把,等他吃够了才往自己嘴里塞第一颗。
“好甜啊。”一颗小小的板栗就让他挤出两个小酒窝,“真幸福。”
他又臭屁兮兮地问哥哥:要不要捏肩?要不要捶腿?要不要端茶倒水?
梁宵严说什么都不要,只要他闭嘴。
他狗横狗横地哼一声。
“古代那种陪少爷读书的小书童还要隔三差五地暖个床呢,我这么大个美人放在你面前你用都不用一下,真是暴殄天物!”
梁宵严没搭理他,把他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当成背景音。
这个声音让这个晚上像被烤过的橘子一样甜美加倍,甜美过后却残余一丝酸苦。
今天万万那两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就像两根倒刺扎进肉里越刺越深。
“你怎么知道两天不至于把人逼疯?”
“你怎么对这些整人的招数这么熟悉?”
梁宵严不愿意深想。
或者说,他不敢深想。
因为光是一想到它们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想到它们的成因,他都疼得像被万箭穿心。
从把游弋抓回来到现在,他一直在耳鸣。
刚才已经背着人吃过一次药,但收效甚微。
他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弟弟。
游弋还在有滋有味地吃零嘴。
拢共四颗果仁,他还按照种类分成三小堆。吃一口干果就嚼一瓣橘子,橘子上的白络也没有摘掉,知道对身体好就全吃进嘴里,明明以前怎么都不肯吃的。
真是长大了,不挑食也不娇气了。
但梁宵严不想要这种长大。
他知道长大要经历什么,他已经百倍千倍地经历过一遭,为什么还要他弟弟也去经历?
火光将游弋的影子投影到玻璃墙上,占据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干净得近乎透明,玻璃外立着一棵笔直的红枫。
晚风吹来,树叶漫天飞舞,火红的枫叶如同装在玻璃缸中的金鱼,皆若空游无所依。
游弋被框在其中,也像一条鱼。
孤零零的白色斗鱼。
飘逸的、灵动的,灯光打在他铺满肩膀的长发上,就像花一样散开的透明鱼鳍。
有着最美丽易碎的皮囊,内心却勇猛无匹。
梁宵严就那样看着他,很久很久。
月亮有夜晚陪伴,枫叶枯死都是成团化作泥土,世间生灵熙熙攘攘,唯独他的小鱼那么孤独。
过去的一整年,还有他失踪的那一个月,他到底被困在什么地方,吃了多少苦头……
晚上游弋睡着后,梁宵严给北海湾码头的值班人员打了个电话,要一年前夏天游弋失踪一个月后突然出现在海边那天的监控录像。
他必须立刻知道那生死不明的一个月里,他弟弟被谁、拐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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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太久,值班人员花了点时间才找到,录像发过来时已经凌晨一点。
梁宵严正用电脑看呢,门突然被敲响。
他切掉画面:“进。”
一个白蓬蓬的脑袋从门后钻了进来。
“哥……”
进来就把嘴巴撇出个小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