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记得很清楚吗。”
他软乎成这样,梁宵严再大的火气都散了,捧着弟弟有些凉的脸蛋,珍爱地啄了两下。
就像一盘蔫头耷脑的向日葵,被阳光照耀后重新昂首挺胸,游弋半点委屈都不剩了,嘴巴撅得像吐泡泡的金鱼,“啵啵”、“啵啵”地在哥哥脸上放炮。
梁宵严闷声笑着,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挤。
兵荒马乱的一夜终于过去,此时此刻的安定就显得尤为珍贵。
两人都没说话,心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
游弋握着他那只拉伤的手,小心翼翼地亲着、揉着。
揉了一会儿听到他说:“我是不是还没有夸你?”
游弋怔住,抬起泪汪汪的眼睛,一个吻轻柔地落在眉心。
哥哥欣慰地、无奈地、惊喜而又心疼地望着他,“你知道掏枪之前先把子弹退掉,很聪明也很果断,做得很好,好孩子。”
游弋的心在狭窄的胸腔里狂跳。
回来之后第一次被哥哥夸,还一连三个“很”,他面上忍着没笑,胸脯却挺得越来越高。
梁宵严:“这位健美先生现在还不是你展示的时候。”
“……”健美先生羞愤地埋起脑袋。
埋进哥哥颈窝里,哼哼唧唧地拱来拱去,像小猪用鼻尖拱地。
“我都长这么大了,哥怎么还老给我起外号。”
梁宵严揽着他不让他掉下去,说完优点又说缺点:“但那些人都是亡命徒,你把他们逼勒得太狠,知道他口袋里有枪还是有炮?做事太莽撞。”
“那我怎么办?”游弋闷闷地问。
“就吃这个哑巴亏吗?他们差点害死你!”
“没让你吃亏。”梁宵严教他,“你要做一件事,首先要明确自己的目的。”
“是想抓住他们,还是想杀死他们。”
“如果你只想抓住他们,没必要多费口舌去证明铅封破损,去证明他们偷油,只需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哄骗他们走出油舱,方便我们的人动手。”
“那如果我想杀了他们呢?”
虽然游弋不会这样做,但一想到他们差点害死哥哥他就恨得牙痒痒。
“那更简单。”
梁宵严说:“直接做。”
“一句话都不要说,在油舱外就动手。”
“有你放狠话的功夫对面子弹都上膛了。”
这倒是,游弋想起哥哥在海上搞定那个男人,全程简单粗暴干脆利落,一句废话没有。
等等!那个男人!坏了!
他一个猛子坐起来:“他同伙呢?那个鹰钩鼻吊梢眼被小飞哥带走的人!他去哪了?”
梁宵严看他这幅生怕事情败露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小模样:“他又跑不了,你急什么?”
游弋眼神躲闪了一下:“我怕他再搞出什么幺蛾子。”
“哥~”他拽拽哥哥的衣袖,“能不能把他交给我啊,我来审。”
“你认识?”
“不认识。”
“那你要他干什么?”
游弋支支吾吾憋不出理由,梁宵严也懒得听他瞎编,直接打电话给小飞,让他把人送来。
小飞接通电话,还没等说什么。
梁宵严的指尖在手机背面不动声色地敲了两下。
小飞:“死了。”
“死了?”游弋抢过手机,急得在床上转圈,“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梁宵严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
小飞:“拒捕,他看到他同伙死了,想点燃吸油毡逃走,被我崩了。”
游弋眉心拧成个疙瘩,怕他临死前乱说不该说的话。
“那小飞哥你有没有受伤啊?他死前挣扎发疯没有?”
梁宵严继续敲。
小飞:“没,一击毙命,他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游弋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话锋一转,“那你把尸体运过来我看一眼。”
梁宵严眉心一挑。
还挺严谨。
“行了。”他拿过手机挂断电话,对游弋说,“外面都是人,怎么给你运,一会儿自己去看。”
“现在就去吧!”游弋一骨碌滚下床。
那个人知道的太多,他必须亲自确认他已经死了。
“嘶……”梁宵严吃痛地捂住手腕。
“怎么了?”游弋又一个急刹车跑回来,紧张地捧住他的手,“疼了?”
“可能是刚才抻狠了。”
游弋跳起来就跑,哪还记得去看什么尸体,“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医生!”
外面现在还乱着,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人。
码头有医务室和值班医生,没五分钟游弋就把人带回来了。
“快!给他看看!”
从油轮上回来那么长时间,梁宵严都没喊过一声疼,游弋就以为没什么大碍,没想到突然犯劲。
他暗骂自己粗心,跟在医生身后一会儿帮忙拿个纱布,一会儿又去拿毛巾。
梁宵严舍不得他这么跑,叫他过来。
游弋一屁股坐过去,嘴撅得能挂个油壶。
“别噘嘴,我不怎么疼。”
这纯粹是假话。
刚才净顾着担心弟弟,没感觉到疼。
稳当下来后才发现手腕那儿肿了一圈,整条手臂的肌肉好像被人撕成了一条一条的。
“梁先生有点韧带拉伤,两周内都不要用这只手了。”医生帮他缠上绷带,用毛巾包裹冰块敷在手腕,“每次敷15-20分钟,间隔1-2小时。”
游弋连连点头,把冰块接过来自己给哥哥敷。
虽然隔着一层毛巾还是冰得扎手,他既怕太凉又怕不凉,边敷边小口小口地给哥哥呼热气。
梁宵严不让他拿,怕他冰手,“给我吧。”
游弋不给,声儿小得跟蚊子似的问他:“这样还疼吗?有没有好一点。”
语气跟哄小朋友打针似的。
梁宵严心头熨帖,捏捏他鼻头:“行了,别苦着个脸,再疼还能有多疼。”
“就一点疼我也受不了啊。”
他扭头在肩膀上蹭了下眼睛,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给哥哥接上,完全忘了自己头上还有伤,就用条领带瞎几把缠着呢。
梁宵严把领带给他解开,捧着他的脑袋仔仔细细看一圈。
还好,就有几个小口子。
“说撞就撞,你这脑袋是铁球?”
游弋一声不吭地任他数落。
梁宵严叫医生来给他包扎,涂药时游弋疼得龇牙咧嘴,抬眼一撇,哥哥的眼尾红了。
他立刻闭上嘴不再叫了,挤出个大大圆圆的笑。
药水顺着笑脸流进酒窝里。
梁宵严别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训练的时候受伤了,有人给你包扎吗?”
医生走后,梁宵严把弟弟扯到腿上坐着,面对面问他。
游弋说小伤就自己弄弄,严重的话训练我的人会给我处理。
“训练你的人凶不凶?”
游弋被这三个字问得鼻头一酸。
他以为哥哥会问:训练他的人是谁?为什么训练他?有什么目的?是好还是坏?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哥哥问的是那个人凶不凶。
仿佛他隐瞒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想知道他有没有被好好对待。
“不凶。”游弋说。
“吼过你吗?”
游弋一愣,低下头泪水大滴大滴地往外滚。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觉得好委屈好委屈。
过去一年吃的苦受的罪,无数个痛不欲生的夜晚,都被他藏到心底找个小盒子关了进去,他以为只要不打开就再也不会想起来。
可是哥哥一问,盒子里的湳风东西就跟活了似的,封不住了似的,要从他心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来,钻到哥哥面前大声哭喊:吼过,好凶,好累,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