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一旦进去人就完了,那么大个人,会变成一条软绵绵的橡皮糖,旋转着被机器吸入绞碎。
吸进去的是人,喷出来的渣。
一时间血雾四溅,人群乱作一团。
有人尖叫,有人狂吐,有人愣在那里,有人反应过来冲向二麻子,可刚过去就被溅了满身碎肉,当场吓得瘫倒在地。
谁都没注意到的角落,千钧一发的瞬间,梁宵严像只豹子般冲出来,一砖头砸断二麻子的胳膊!
骨头直接断裂,以一个扭曲的角度在进料口前卡着,梁宵严用半边身体堵着料口,愣是用电锯把二麻子的小臂齐根锯断。
猩红的血洒了一地。
二麻子虚脱地摔在地上。
人救下来了,工友们也吓傻了。
场面实在太过血腥,尤其拿电锯的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儿。
梁宵严从机器上跳下来时,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只眼中射出两道冰碴般的冷光。
众人惊愕地半张着嘴,呆看着。
“哎!那小孩儿。”
人群后的大老板忽然出声,面不改色微微笑着,并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他朝梁宵严招手。
梁宵严丢下电锯走过去。
老板问:“真猛啊你,多大了?”
“十七。”他虚报了两岁。
但那个头,那一身腱子肉,还有太阳底下被晒成铜色的皮肤,很是有些唬人。
梁宵严在身上抹抹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还正经是挺贵的好烟。
他把烟递给老板,老板乐了,“哟,还挺灵光。”
梁宵严说:“是王叔教我的。”
王叔是工地的新工头,此时也在场,惊魂未定就听到自己被点名。
“王叔说,机器不好使了,没钱换新的,操作时一定要注意别被卷进去,真卷进去了就赶紧拿刀切,不管切多切少,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王叔满脸讶异,心道我啥时候说过?
老板是个人精,还不至于被梁宵严骗,看出这小孩儿是想给工头做个人情,也没有点破。
“行,人带得不错。”他拍拍工头,“下午给你们拨款,买一批新机器,再给你开两千奖金。”转头看梁宵严,“你三千,别铲水泥了,给孩子找个轻省活儿干。”
大老板走了,二麻子也被送去医院。
梁宵严和工头对视良久,工头转身往办公室走,梁宵严默默跟上。
“你为什么那么说?”工头问他。
梁宵严不语,只伸出手。
工头明白,先掏出三千块给他。
他收下,继续伸手。
工头又给他一千五:“你这个月的工资,提到一千五了,以后我做主,你的工资就发给你。”
梁宵严居然没全要。
他拿了七百,剩下八百让会计照旧给李守望:“以后都这么给。”
一分不给李守望绝对和他没完。
会趁他不在打他弟弟。
梁宵严又掏出那包烟,递给工头一根。
工头迟疑片刻,点点头,啐了一口唾沫。
“小严,我自认这一年没亏待过你,饭管够,肉给你最多,有时候还多给你一份让你带给你弟,你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同情你。但李守望那个德行,我不可能为了你招惹他。”
这是要把自己从“袖手旁观”这项罪名里撇出去。
“我明白。”
梁宵严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
工头对他更加赞赏:“你胆儿够大,又会办事,不管到哪都能混出个人样来。”
“我提醒你一句,你要跑最好趁现在,我从买机器的钱里抽出一千给你当路费,不然等李守望发现治不住你了,再想跑就难了。”
“谁说我要跑了?”
“不跑?”工头纳闷,“你就甘心窝在这一辈子?”
梁宵严起身,把整包烟都给他,淡淡地说了句:“我弟还在家等我吃饭。”
烟是中华,工头平时都舍不得抽,拿在手里端详,还奇怪梁宵严哪来的钱?
忽然被他发现,烟盒旁边有两枚机油味的手印。
他嗅了嗅,确定是他们工地上修机器的机油……修机器?
工头心下一惊,出去检查绞断二麻子手的搅拌机,发现里面的韧条被人动过。
后背倏地冒出一层冷汗,他脑中缓缓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
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否认。
不可能!还是个小孩儿呢!
小孩儿梁宵严藏好奖金和工资,买了两只烧鸡和一套24色蜡笔回家。
这个点儿李守望正在牌场,不会回来。
他走到大屋前,没进去,盯着窗户玻璃看。
玻璃上有个被人砸出来的洞。
他对着洞说:“蛮蛮,出来,有糖吃。”
没动静。
“很好吃的糖。”
还是没动静。
他抬腿往里走,一打开门,游弋笑嘻嘻地扑他腿上:“哥!我通过考验了吧!”
“嗯,我教过你什么?重复一遍。”
“不管是谁从窗户那叫我,都不准开门不准出去!哥哥叫也不行!”
梁宵严揉揉他脑袋,“吃烧鸡吧。”
游弋美滋滋地撕下个大鸡腿,坐在哥哥腿上,哥哥一口他一口。
梁宵严吃得索然无味。
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想起五天前,他回家晚了。
回来时看到二麻子鬼鬼祟祟地在他们家墙根下,把玻璃砸出一个洞,丢了一块糖进去,让游弋把舌头从洞口伸出来,说乖乖听话还有糖吃。
游弋没理他,二麻子就想破窗而入。
梁宵严出了个声,把他吓跑了。
没跑出两条街就被梁宵严堵住一通拳打脚踢,警告他:“别再去我家!不然把你手打断!”
二麻子一看是他,半点不害怕,眼中满是淫邪的光,垂着眼凉飕飕道:“好啊,你来啊,我等着你,你不打断我的手,我就玩死你弟弟!”
隔天上午,梁宵严就得知了大老板要来的消息。
俩孩子把两只烧鸡全部消灭光。
游弋嗦着手指头,看到哥哥打开小壁橱,把里面的观音菩萨请出来,双手合十举香叩拜。
“哥,怎么又烧香啊?早上临走前不是刚烧过?”
梁宵严闭着眼,跪得很虔诚。
他周身烟雾缭绕,头顶的灯泡被风吹得嘎吱作响,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脸庞分成明暗两面。
一面菩萨低眉,一面金刚怒目。
他说:“事成了,我还愿。”
游弋听了,有样学样,举着三根香噗通跪下,却是朝着梁宵严的方向。
梁宵严问他干嘛?
“我在拜观音!”他眯起月牙似的眼睛,“拜我的观音。”
观音菩萨普度众生,他的菩萨只要他一个。
但他的菩萨还是个幼年体,泥捏的,没有无边法力,不能带他挣脱苦海。
李守望的赌瘾越发大,输得家徒四壁。
整个家里除了游弋这个宝贝疙瘩在闪闪发光外什么都没了。
梁宵严每月自己留八百给李守望八百,攒了大半年的钱,终于攒足自己和弟弟的车票路费以及到新环境后的安家费,扛着工地的电锯回家,准备带弟弟逃走。
但是弟弟没了。
没有了,不在了。
铁链被打开了,屋里屋外都找不到人影。
李守望烂醉如泥倒在石磨上,梁宵严疯了似的问他:“我弟呢?!”
他醉红的脸,痴痴地笑。
“好儿子,我都烂在泥里了,你们也别出去了,陪我吧。”
“陪你祖宗!”梁宵严一拳打断他的门牙,“我弟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卖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老有宝贝问消炎是什么塑,我保密没说,现在可以说了,哥是菩萨来的,这对组合就是观音菩萨和他座下的小猪童子。也可以简称为菩萨蛮(bushi)太苦了给大家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