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后即焚(77)

2025-11-09 评论

 

 

第41章 我是哥哥的孩子

  “卖去哪了?”

  “卖给谁了!”

  梁宵严眼睛爆红,抓着李守望的脑袋往石磨上磕。

  李守望死活不说。

  “找不回来了,你别想了!那是个好人家,会对他好的!”

  “会、对、他、好?”

  梁宵严把这四个字嚼出血来,“你是他亲爸!你都把他当畜生卖了,你指望谁还能对他好?那是我弟弟!我把他当宝贝!我的宝贝!我杀了你!”

  他抓起电锯,一把拉开,举过头顶就朝李守望砍去。

  李守望连滚带爬,躲到石磨后面,石磨被梁宵严砍倒,掉下来砸断李守望的脚。

  他嘶声大叫,连忙把脚往外拽,怎么拽都拽不出来,梁宵严已经举着电锯砍向他的头。

  “南山!南山!”最后一刻,他终于开口,“买他的人住南山……”

  南山在哪儿呢?

  梁宵严转过身,望着远处被橘红落日吞没的山峰。

  都说望山跑死马。

  南山远得,他都望不到。

  风拂过野草袭向他,电锯掉到地上,他跪下来,披着一层成人假皮而内里只有十六岁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脆弱不堪的幼鹿,哀嚎声惊飞了天上成群的鸟。

  那一晚,梁宵严赶了很久很久的路。

  比他被李守望抓来石哭水寨的路还要漫长。

  他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没有家人,没有爱,也没有心。

  幼小的心脏还没长成就被挖了出去,从此以后只剩一个空腔留在那里。

  只剩一个空腔了还是没被放过。

  李守望一次一次地往腔子里捅刀,捅到后面长出满身的茧,梁宵严把自己包在一枚茧里,万箭加身都不觉得痛。

  直到一只幼崽拖着半根脐带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用柔软的小手把他的茧壳捂化。

  游弋第一个对视的人是他,第一个叫出口的字是哥,会说话后整天喊他严严宝贝。

  李守望打他,游弋再害怕也会去推爸爸。

  梁宵严听说隔壁小飞小时候还办过抓周仪式,他想给自己的宝贝也办一个。

  但他买不起小金锁和毛笔,就削木头做拨浪鼓,用喝空的奶粉罐叠老鼠,还斥巨资买了本五颜六色的图画书。

  这么多好东西,游弋看都不看,摇着圆圆的小脑袋,跌跌撞撞地扑向他。

  小手捧起他的脸,乌黑瞳仁锁着他,撅起嘴巴重重又轻轻地亲在他鼻尖。

  那一个吻凝结出的爱有万万千,落在身体里长成心脏和眼。

  苦海最无穷,他把自己做成小舟想要拉弟弟上岸。

  他就这么一个心愿,可就是没法实现。

  石哭水寨离南山有几百里地。

  梁宵严骑着小飞爸的摩托,从黄昏追到天亮。

  他走时小飞家没人,车钥匙放在草垛里。

  小飞爸和他说再有急事你就骑车走,骑坏也没事,只要别撞车。

  追到一半车没油了,他拔下钥匙换跑的。

  刚开始太阳在他身后,后来太阳到了他前头。

  那天有四十多度,空气像燃烧的火焰。

  身体里的水全蒸发了,他每呼吸一口都带着腥甜的血味,后来跌在地上呕出好几口血,就换成走,换成爬……

  他抓着草根,闭着眼,头顶地,双腿往前蹬,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往前爬。

  但爬到最后也没爬到南山。

  他中暑了。

  心脏狂跳,四肢抽搐,脸和嘴都是紫的。

  幻觉再次出现。

  他看到了他刚被拐来水寨时的场景。

  只不过这次的主人公换成了弟弟。

  弟弟被捆在树上抽,被关在地窖里,吃不饱穿不暖,去挖没人要的红薯充饥。

  梁宵严的泪混着汗流下来。

  他无数次撑起身体,无数次脱力倒地,感觉到一股从内而外发出来的热气,好像身体里的器官被放进一口大锅里煮。

  回光返照的那几秒,忽然听到:

  “哥哥!!!”

  “哥!!哥你怎么了!!!”

  梁宵严怀疑自己又出幻觉了。

  不然怎么会听到弟弟的声音,还看到弟弟朝他跑来?

  游弋从一个山坡上冲上下,握着小拳头全力奔跑,边跑边哭,边哭边叫,被石头绊了一跤叽里咕噜地滚下来。

  梁宵严没管是不是幻觉,本能地爆发出一股力气,撑起身体,挡住了往下滚的弟弟。

  游弋撞在他身上,他撞在石头上。

  两个孩子像两只脏兮兮惨巴巴的小动物似的挂在半山坡。

  “哥!哥你怎么了?”

  游弋爬起来,慌乱地看他。

  梁宵严一点力气都没了,抬不起手,也说不了话,只有那双殷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弟弟,像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像临死前都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

  游弋终于见到哥哥,见到亲人,一下子满腔委屈和害怕铺天盖地地涌出来。

  “哥!爸爸要把我卖了……”

  他肩膀抽搐着,边哭边说:“他解开铁链,说放我出去玩,我跑出去找你,我没有跑出去,一个不认识的叔叔把我揪了起来……”

  “他这样揪着我……”游弋站起来,踮起脚跟,手抓着脖子,做出被人掐着脖颈提起来的姿势。

  “我说疼,好疼好疼,他就打我,还踢我,把我绑起来,两只手在后面这样捆着我……然后有车轰隆隆地开过来,把我拉走了,他们给爸爸钱……爸爸说不要让我回来了,不想养就丢了……”

  他语无伦次地告状,哭得一哽一哽的,不断做出被提起来和被捆起来的样子,以求哥哥的安慰。

  但梁宵严没法安慰他,他连动都动不了,他看着弟弟,眼泪一行一行地流。

  游弋意识到不对,伸手摸哥哥的脸。

  “好烫!哥你中暑了!”

  他看一眼头顶的太阳,再看一眼脱水的哥哥。

  周围全都是矮树和矮草,什么遮挡都没有。

  他想起小飞爸爸曾告诉他,夏天不能站在太阳底下,会中暑的,中暑严重了还会没命。

  上一秒还寻求哥哥安慰的小孩儿,瞬间止住哭腔,肩膀还在抽动,但小脸上满是坚毅。

  “哥哥起来!我带你走!”

  他弯着腰,把哥哥往自己背上背,好不容易背上去了他“噗”一下被压趴。

  这样不行,不能背,只能拽。

  他跑到哥哥前头,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咬紧牙关把他拽起来。

  “啊——”他用力到脸蛋肉都跟着直颤,掐痕遍布的细脖子上暴起一根根筋。

  终于把哥哥拽动,刚拖行了两公分,手一下没抓住,一屁股墩摔在地上。

  地上全是石头和树根,他疼得脸都青了一瞬,但是没有哭。

  哭很耗费力气,他不能再哭了。

  重新把哥哥拽起来,两公分两公分地往阴凉地挪。

  他的鞋子早跑掉了,嫩乎乎的脚心被山路磨掉了一层皮,踩在地上一步一个血印。

  梁宵严被他从后面拖着,看不到他,但能看到自己身下一串小血印。

  游弋用了半小时,才把哥哥拖到最近的一棵有大树冠的树下。

  把哥哥靠到树干上,确保整个儿哥哥都在树荫下,他又跑过来试哥哥的体温。

  伸出来的小手,指甲翻了三个,指甲片连着肉往上翘着。

  他看到吓了一跳,习惯性地嘴巴一撇,但是并没有哭出来,而是去看哥哥的肩膀。

  还好,还好,没有被他扣流血。

  山坡下有一条细细的小溪。

  他又光着糜烂的脚坡上坡下地跑。

  用芭蕉叶取水,往哥哥身上淋,嘴巴里也含一大口水,嘴对嘴喂给哥哥。

  他俩嘴里都是血味,喝进去的水也带着血。

  游弋一共跑了十四趟。

  第十五趟时被哥哥抓住。

  很轻的一下,但他感觉到了,连忙扑过去,“哥哥好点了吗?”

  梁宵严张开干裂的唇,依旧没能说出话,颤抖着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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