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后即焚(97)

2025-11-09 评论

  “住了半个月,叫了七次开锁师傅,整得人家都记住我了,说我是葫芦娃的兄弟糊涂娃。”

  梁宵严真服了他,“怎么不把自己也丢家里。”

  “因为以前都是哥带钥匙嘛。”

  不管长到多大,只要和哥哥出去,他都是两腿一撒净顾着玩的那个,其他一概不管,所有吃的用的钥匙水壶等等鸡零狗碎,都是哥哥负责。

  也不是没让他拿过钥匙。

  哥俩还在港南路住时,有一次梁宵严下班要很晚,提前把钥匙给了他,怕他弄丢还特意给他放到缝在内裤上的小口袋里。

  那时小偷扒手很多,贵重物品和钱怕被摸走都放在内裤口袋里。

  结果等天黑透,都九点多钟了,梁宵严下班回家,敲门不开,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游弋呢?

  跑到下河溪跟小伙伴捉鱼摸泥鳅呢。

  梁宵严找到他时气得面色铁青,肺管子生疼。

  就见游弋穿着早上刚换的新衣服,站在泥塘里,小粗胳膊小粗腿儿,整个娃娃从头到脚糊着一层黑不溜秋的泥壳,咧着口白牙朝他哈哈大笑。

  “哥哥!我抓到鱼啦!”

  他抱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兴高采烈地跑向哥哥。

  梁宵严手都扬起来了,又听到他下句说:“做鱼汤给你补身体!”

  乌云密布的脸上多云转晴,梁宵严强压着勾起的嘴角,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威严模样。

  其他小朋友被家长逮到,都没逃过一顿臭骂,男女混合双打。

  游弋看到兄弟们被收拾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要完大蛋,于是蔫蔫地放下鱼,转过身把屁股对着哥。

  “我错了!哥哥揍我吧!”

  看似慷慨赴死非常潇洒,其实吓得两腿打颤,被泥巴围住的豆豆眼都冒出了眼泪花,嘴巴抖成小波浪,鼻子还一吸溜一吸溜的,实在是窘迫又可怜。

  梁宵严再大的气都没了。

  象征性地在他屁股蛋上抽了两把,然后就叫他洗手回家。

  游弋小小一个,有些心虚地站在那里,乖乖地让哥哥给倒水洗手,洗完再喷一圈花露水。

  这孩子打小就会察言观色,看着哥哥脸色好了就撒娇说口渴,梁宵严拿出吸管杯给他喝凉白开。

  这么多家长出来找孩子,就他一个给孩子带了花露水和白开水。

  但孩子淘成这样还是要罚一下的。

  怎么罚呢?

  梁宵严想到一种十分惨痛的惩罚。

  喂弟弟喝水时,他故意不把手放低。

  就半高不低地举着,小游弋只能踮着脚低着头,嘴巴撅成个小鸡嘴用力去吸,连眉毛都用力到皱起来,边吸哥哥的手还边往高抬,搞得他差点仰过去勃然小怒道:“我不喝了!”

  其实是喝饱了,再来一口就得撑打嗝了,那不行,他闻到哥哥口袋里有红糖粿的香气了,他还要留着点肚子吃粿呢。

  回去的路上,梁宵严左手一条鱼,右手一只娃,娃娃浑身都是黑泥,就一双小胖手白白净净,捧着包红糖粿啃得不亦乐乎。

  他走过的路留下一串小黑脚印,小脚印旁边是哥哥稳健均匀的大脚印。

  小脚印走到一半就开始乱八七糟,游弋张开小手要哥抱,梁宵严看他那身泥,让他滚一边去。

  他才不滚,知道哥疼他,抓着哥哥的腿往上爬爬爬,爬到腰时被一只大手兜住屁股,背得稳稳的,走向被城市灯火和车水马龙吞没的破旧小家。

  到家一摸,钥匙没了!

  口袋里没有,内裤上也没有,游弋这摸摸那找找,最后双手抱头:“完啦!钥匙叫鱼叼走了!”

  兄弟俩对上眼,梁宵严握着他的小脑袋晃了晃,嘴角勾起浅浅的笑,“蛮蛮大老爷,一点家都不看啊,怎么不把自己也丢了呢?”

  大老爷猛猛摇头,说我看了!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看。

  梁宵严问他干什么?

  他说哥哥才是家,我一直看着呢。

  那晚最后,兄弟俩在楼道里等了一个钟头,才等到开锁师傅来救他们。

  “咔哒——”

  指纹锁打开,游弋拉着梁宵严走进门内。

  当年破败的房子已经大变样儿,脚下铺着油润的实木地板,斑驳的墙壁粉刷一新,暖黄色的墙漆,擦拭干净的家具,挤巴巴又温馨地排在一起,各种可爱摆件和茂盛的绿植,正午阳光最充足,照在床上显得那床被子格外软蓬蓬。

  梁宵严看向游弋,小屁蛋子一副“快夸我”的表情,梁宵严伸出大掌掐着他那截细白的脖颈,把弟弟的脑袋按进自己肩窝,宠到极点地搓了搓。

  “蛮蛮大老爷,长到二十三了,终于会看家了。”

  游弋脸上微微泛红,拉着他的手得意道:“那当然,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荒野求生我都能去演一集,哥你要是哪天不小心破产了也不用怕,我能养活你!”

  给哥哥养老是弟弟最大的梦想,想到这里游弋就不自觉把胸膛挺起老高。

  他那个低开叉的衬衫简直不要太顺手,梁宵严直接伸进去掐了一把。

  “谢谢大孝子,我没那么不小心。”

  “唔!”游弋又痛又痒,扑上去把他的头发抓成瞎鸡窝,“昨晚都弄肿了,你还掐!”

  梁宵严眼尾笑纹荡漾,向后伸手兜住他,背在背上参观小狗窝。

  “家具都能用吗?”

  “挺好的。”

  “你平时怎么喝水?”

  “矿泉水。”

  老楼没法安净水器,游弋就成箱成箱地买矿泉水喝。

  “冬天呢?”

  “用热水壶烧。”

  梁宵严点点头,“挺好,还知道天冷了要喝热的。”

  游弋挑起一边眉毛:“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他从哥哥背上跳下来,给他看自己装满衣服的衣柜、各种药品应有尽有的小药箱,还有专门找老师傅弹的厚棉被。自己一个人睡之后他就格外喜欢被厚被子压着的感觉,很像哥哥罩在身上。

  梁宵严一样一样地检查过去,就连他的热水器能不能出热水都试了,最后得出结论:弟弟独自生活时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梁宵严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弟弟的成长,心酸他小小的孩子要被迫熟悉并适应这一切。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游弋四仰八叉地摊到床上,“我没有过得很糟糕。”

  哥哥经常教他,活一天就要立正一天,要活出个人样来,不能浑浑噩噩,不能昼夜颠倒,不能有一顿没一顿地对付饭,那不叫生活,叫凑合。

  所以小狗离开家去流浪,没有吃垃圾,睡街角,他给自己找了个干燥的带有哥哥气味的纸箱,卧在里面,躲风避雨,每天都把毛毛梳理得整整齐齐,等着主人来接他回家。

  “为什么住这儿?”梁宵严不解。

  他们租过那么多房子,这里是条件最差的,而且游弋以前很排斥回这里。

  “因为我最想这时候的哥哥。”

  游弋望着梁宵严,朝他伸出手。

  梁宵严牵住他,走过来,任由他把脸贴在自己小腹。

  游弋的目光渐渐飘远,飘向床对面的铁窗,窗外包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

  他把哪里都翻修了,唯独没动那里。

  因为他对这栋房子最深刻的印象,不是忘带钥匙,也不是捉到了大鲤鱼,而是无数个深夜,站在窗前独自包扎伤口的,十八岁的哥哥。

  十八岁的梁宵严,带着弟弟来到城市,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其中来钱最快的还是夜场打手。

  夜场要凌晨四点才下班,万籁俱寂的时刻。

  他拖着满身伤,手里提着热腾腾的早饭回到家。

  怕血腥味冲到弟弟,他经常在阳台处理伤口。

  一层薄肌、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材,上身赤裸,腰上松松垮垮地挂着条洗旧的牛仔裤,血顺着他的腰窝往下流淌,他头上搭着条毛巾,就那么攥着药瓶往背上浇。

  本该青涩的年纪手上却沾满鲜血,他看谁都透着股子狠劲儿。

  游弋提着小拖鞋,揉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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