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嘉穗摆手示意:没事儿。
看着不像没事的样子,盛小泱想了想,又问:陶也呢?
蒋嘉穗苦笑:“我不知道,要么你帮我问问。”
盛小泱:……
蒋嘉穗看着有些疲惫,不是很想说话,他下巴轻轻一抬,指盛小泱身后:“唔,章叙出来了,你去过吧。”
盛小泱也不多说什么,跟蒋嘉穗挥手:新年快乐。
蒋嘉穗目送盛小泱和章叙隐入夜色,他沉默着呆立许久,直到喧嚣的风忽然刮起,他似乎被惊醒了,茫然地拿出手机。死寂的聊天界面停在午夜十二点,蒋嘉穗给陶也发了条信息:新年快乐。
却石沉大海。
陶也再一次消失,蒋嘉穗的烟盒也空了。
回家路上,章叙看盛小泱心不在焉,捏捏他脸,问:怎么了?
-蒋嘉穗不太高兴。
跟章叙认识后,盛小泱的人情味变浓很多,他会观察身边人的情绪。
章叙只说过蒋嘉穗和陶也之前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从没具体讲述,他见盛小泱忧虑,便开口:“他们两个十五岁就认识了,彼此父母的关系复杂,所以影响他们,尤其蒋嘉穗。你敢信他十八岁那年给陶也灌酒,干着那事等大人回家吗?”
盛小泱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问:什么事?
章叙倒是平静:“昨晚我和你做的事。”
-……
昨晚好疯。
盛小泱脸一红,张张嘴,无言以对。
章叙调侃他:“现在知道害羞,昨晚的劲好足啊宝宝。”
盛小泱眼底又泛水了,眨了眨:别打岔,你继续说。
“那天我要是没赶过去,蒋嘉穗能让他爸打死。”章叙目光鄙夷,显然不待见那位小姨夫。“陶也当然也待不下去了,”他顿了顿,说:“他原生家庭不好,他和他妈妈都可怜。”
章叙心有善念,在力所能及处,从不吝啬帮助。但很多时候,他也无能为力,除了盛小泱,章叙竭尽全力地追逐。
谈论别人未圆满的人生总是伤感,盛小泱希望蒋嘉穗和陶也以后路可以顺利,包括但不仅限情感方面。
不远处烟花乍现,周围行人不多,都被突如其来的响声炸了一激灵。只有盛小泱,唇角微带笑意,瞳仁里有未得的灿烂,也全是憧憬。
章叙勾起盛小泱下颚,在烟花下吻他。
盛小泱不明所以,但很配合,口齿交缠,啧啧作响。不用顾及旁人目光,盛小泱觉得好浪漫。
-哥哥好热情。
盛小泱摩挲章叙面颊,眼睛好亮,问:回家吗?我们做(河蟹)爱。
章叙慵懒一笑,说:“你知不知道,每次只要我动了,你就哼,哼得跟小猫一样,我就会叫你的名字。”
“小泱,宝宝——”
盛小泱一想那画面,被激得眼泪都要出来。
可是章叙还是好纯情:“你想不想听?”
盛小泱从没想过,他在无声的世界里摸索,早已经习惯。可当情绪被章叙搅动,盛小泱喉头哽了一下,溢出干哑短促的“啊”。
还能听见?
天生的缺陷也能被矫正过来吗?
盛小泱反应一下,又不敢想了。
章叙从很早钱就有意引导盛小泱了,“鸟鸣蝉噪,各有不同。小泱,你想不想听一听世界万物的声音?”
盛小泱眼睛酸涩,打出手语,生涩表达自己的思绪:我只想听你的声音(100)。
-哥哥,你吻我、抱我的时候很迷人,你叫我名字的声音一定很好听。
他天真直白,把章叙的心口烘得滚烫。
耳蜗的事情章叙计划了很久,一直没说出来,除了先前接二连三的糟心事搅和,他也怕人工耳蜗的效果没有想象中好。章叙做了很多功课,包括医院、医生、设备的选择,最后确定好了才跟盛小泱提起。
盛小泱半秒没考虑,直接答应了。
年后马上出发去沪市,章叙约好了医生。耳鼻喉专科医院,效率很快,三天内盛小泱完成常规检查、听力学检查和心理评估。
盛小泱的身体和心理都非常健康。
主治医师是一位温柔的女士,她微笑对待每一位患者,也直言不讳。
“从检查结果看,他是重度耳聋,但他的声带没有任何问题。”
章叙一愣,跟盛小泱对视一眼,问医生:“什么意思?”
“她不是哑巴,准确说,他属于听障人士,只是耳朵有问题。”
章叙握着盛小泱的手,不可抑制的轻微颤抖,他极力压制,话说尽量平稳:“他可以说话?”
医生遗憾摇头:“人类的语言发展黄金期是0-3岁,过后就很难了。这也是我要跟你们说的,像他这种情况,即便装上了耳蜗,语言功能很难恢复,但也不绝对,还要看长期训练成果,尤其成年人。”
医生的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所以相比章叙,盛小泱比较淡定。
-哦,那试试吧。
他比较担心费用,双侧耳蜗做下来要大几十万。不过苏淼淼给盛小泱缴了一年社保,算下来的价格在他心里承受范围内。
耳蜗的费用盛小泱想自己付。
章叙没拦着。
算上半个月前盘下的小面馆,雇人的工资,再到如今七七八八的费用,盛小泱的拆迁款所剩无几了。
他可怜巴巴黏着章叙撒娇:哥哥,吃不起饭了。
章叙似笑非笑说:“我工资全在你那里。”
于是盛小泱的眼睛又亮了:晚上吃捞汁小海鲜吗?
章叙有求必应,“好啊,我再给你加杯黑糖波波牛乳茶,全糖。”
盛小泱爱死章叙了。
手术当天,章叙谁也没通知,就他一人守在手术室门口,倒不是想渲染清高的悲情主义,他担心人多,盛小泱有心里压力。
全麻手术,在耳后的颅骨上植入设备。
四小时手术顺利结束,盛小泱被推出来时脑袋裹着纱布,人还没有清醒。章叙有了自己的陪床位置,这次的术前术后告知书也都是他签的。
可能不值一提,但章叙心里的那杆称忽然就平衡了,这种家属感只有当事人清楚。
三天后出院,医生一一告知注意事项,叮嘱有任何不适及时来医院检查,一个月后过来开机。
权威医院有成熟的流程,患者不必担心下一步该往哪里踩,都给你安排好了。
一个月时间对盛小泱来说过很快,他忙着小面馆重新开张,顾不上耳朵后面多出来的东西。
章叙却食不下咽,他这辈子没这么焦虑过,会担心耳蜗对盛小泱不起作用,倒是该怎么接住双方的失落情绪。
如果未来盛小泱只能在无声的空间里前行,章叙该这样运用自己擅长的手艺,将无数种声音刻进木头里,用另一种方式呈现。
盛小泱知道章叙的心思,他不说,却绞尽脑汁哄章叙开心。
-哥哥别这样。
盛小泱坐在章叙身上,湿漉漉、汗涔涔,软绵绵。
他浑身都颤。
-你想别的事情,眼睛里没有我了。
盛小泱比着手语再轻哼一声,闷哑的尾调好碎。
章叙抚摸盛小泱面颊,迷恋般低语:“你不知道你叫得有多好听。”
盛小泱被重弄一下,高高扬起脖颈。
-我会知道的……
开机当天,盛小泱也紧张了。
第一次调试声音,盛小泱没有反应,章叙站他身后,连呼吸都不敢太沉。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如此。后面盛小泱微蹙起眉,有些困惑的看了眼调音师。
直到第五次调音,盛小泱原本绷直的上半身猛地一抖。
调音师兴奋说:“有了!”
章叙呼吸一窒,直勾勾注视盛小泱的反应。
盛小泱下意识摸耳朵。
调音师根据盛小泱的反应又改了几个参数,随后示意章叙,“你叫他名字。”
章叙站在原地没动,他张了张口,声音竟在咽喉卡住了。
他深呼吸,调整情绪,试图让自己处在日常的语境中,稍微自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