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小泱急忙跟上,焖肉也哒哒地来。
人生大事无非吃喝睡觉,章叙贯彻很好,没亏待过自己。但盛小泱不好,章叙觉得他太拘了。一把伞下,并排走,也要隔着两拳头的距离,只有小狗无忧无虑。
回避到极致,那算刻意,可以藏着什么秘密。
章叙看盛小泱一眼,不动声色。
台风来得凶,去得倒干脆,江平路商户忙收拾残局,准备开业迎宾。盛小泱想,小面馆应该也要开门了,等下过去上班。
章叙收伞,手里青菜包给盛小泱,说:“我有点事,你等等我。”他指某处檐下长廊,“坐那边吃。”
盛小泱知道回小面馆的路,他可以自己走。但盛小泱不会拒绝章叙,让等就等,和小狗一起。
青石板路又热闹起来,乌篷船荡开水中古桥,船夫摇桨歌唱,船尾泛起层层涟漪。盛小泱听不见,看得见,越来越喜欢这里。
章叙给他两个包子,还有点烫的,他先吃一个。焖肉乖乖趴盛小泱脚边。
长廊另一边过来一群人,身穿红马甲,每人手里都有东西,要么拎扫把,要么捏个垃圾夹,浩浩荡荡,精神气足。他们找个空地合影,有专门领导派头的人指挥,合影完后各自散开。灾后重建、清扫景区,恢复秩序,为人名服务。
盛小泱觉得新鲜,就着包子边吃边看。盯着盯着他发现,其中有一人眼熟。
李大光?
这家伙被章叙送到苏淼淼那,不学习不听教,送他去上学,他说要跳楼,叛逆得像峨眉山的猴。实在没办法,管不住,但真放他回去混社会吗?才十六岁,也不行。
苏淼淼求教章叙。
章叙曰:一个猴一个栓发,你给他找根绳。
苏淼淼在体制内混久了,言外之意能听懂,不用说得太明白。天冷送被,苏淼淼对章叙感激不尽,并且嘴甜,哥,你来考公吧,一把准上岸的。
章叙对朝九晚五的工作没兴趣,但既然苏淼淼开口了,他正好踩台阶上,提了点要求。
苏淼淼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不过这是前话,不必追忆。
后来苏淼淼找来她退居二线,即将退休的前领导。说明情况后,前领导义不容辞,去当了那栓猴的绳。
李大光一尥蹶子,领导就捂左胸口嗷嗷喊难受,我心脏疼啊喘不上气。李大光毕竟还是个小孩,真怕老太太死过去,这笔账再算他头上,那翻出五指山更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了,最后脾气收敛很多。今天跟着社区志愿者下基层服务,回去还能多吃一顿肯德基。
乃陶冶情操。李大光这么安慰自己。
盛小泱不知李大光其中曲折离奇的心路历程,所以不太想跟这人对上信号。但他也不能走,章叙还没回来呢,要等的。
盛小泱刚扭个头,李大光就看见他了。二傻子用力招手,好兴奋地喊:“哑巴!哑巴!是我啊!”
他满腔种同类相见泪汪汪的故人情,此刻看盛小泱十分顺眼。然后又猛地想起,哑巴还是个聋子。于是撒腿向他跑去。
盛小泱不想理他,焖肉先吠起来。
“汪汪!!”
李大光过来了,先骂,死狗,让开!扬起垃圾夹还要打。
焖肉窝里横,在外可怂,见状吓尿了,躲盛小泱后面。
盛小泱目光沉冷,眼睛斜横过去,看着不着声色,实际透着凶恶的狠劲。他稳准狠地捏住李大光手腕麻筋,顺势夺走他的垃圾夹,另一手拳头砸过去。李大光瞬间捂脸蹲下,嗷呜乱哭,惨得可怜。
“我就想跟你打个招呼!”李大光愤愤哭诉:“我牙刚补好的!”
盛小泱冷脸咬包子,不看他的话。
李大光哭完了,往前挪一步,靠近盛小泱,替自己辩解:“我被诏安了,我现在是好人!”
盛小泱举着那垃圾夹,面无表情对准李大光,像持剑似的,可有大侠强调。
盛小泱警告他,离远点。
李大光怕他真来拧自己的脑袋,怂了吧唧说:“……哦。”
焖肉见状,又可以了,高傲仰头踱步出来,汪两声,替盛小泱呐喊助威。
盛小泱:……
章叙回来了,伫立在不远处的石墙后,手里拿着两杯绿豆汤。
这绿豆汤本地风味,除了土著,很多游客也爱喝。江平路一位阿公有祖传手艺,章叙在他那尝过,味道比别处好。昨天刮台风他歇业了,等过会开门,人估计多,章叙先约了,过去一趟,买一杯给盛小泱尝尝。
回来看到这一幕。
他斟酌片刻,没有出去,看了好久。
盛小泱有一双乌沉沉的瞳珠,凶神冷面看着善恶难明,却有另一种生机,特别标劲,和同自己在一起时的内敛不同,每一面都是鲜活神采。
章叙有一秒钟瞧入了心神。
【作者有话说】
同居ing
章叙:计划通。
第27章 “你没地方睡觉了。”
李大光正处于中二思想占据大脑的黄金年龄,书没怎么读,大哥认得快,谁牛逼就臣服谁。自上回见血、翻墙逃脱事件后,李大光觉得盛小泱酷得飞起。
“你能救我脱离苦海吗?”李大光双手抱拳,非常诚恳,“你一定能!”
盛小泱:……
李大光哭诉:“大哥你不知道,我在福利院,周围全是那么矮的小毛头!脏话不能说,行为要文明。我每天七点起,九点睡,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就今天早上,我稍微晚起半小时,早饭没有了,饿着肚子扫大街,而且不给钱的。”
盛小泱还是沉着脸,冷眼旁观,不给反应。
李大光觉得他更酷了,“大哥你手里是包子吗,给我吃一个呗,饿死我了!”他闻到那味,鼻子一皱,嫌弃说:“菜包啊?狗都不吃。”
焖肉:汪!
盛小泱终于过了遍李大光啰里吧嗦没有重点的话,捏出笔,潦草书写,再给李大光看。
-我不当你大哥。
李大光挠挠头,傻了吧唧嘿嘿笑。
随后盛小泱蹲下,包子喂了焖肉,扬起眼尾瞟李大光:给狗吃也不给你吃。
李大光还笑。他头发长出来一点,面相也有变化,可能被组织改造过,总之没那么混蛋了。
盛小泱在看见李大光的眼睛偶露出的清澈愚蠢后,警惕心拉得不算很高了。
李大光目光灼灼注视盛小泱:“大哥,我想跟那边的内老头请假,你帮我打掩护呗。憋死我了,我要出去玩!”
盛小泱明晃晃一撇嘴,就差把狗改不了吃屎挂上脸。
李大光被这么一鄙视,不知怎么的还蛮爽,勾勾搭搭的混样,手一抬攀上了盛小泱的右肩。
李大光比盛小泱还高一点,脑袋一歪,还想贴脸。
他可能没别的意思,但盛小泱因过往经历形成的条件反射就不那么好了。从右肩头腾升起的麻酸刺痛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心率不自然加速。他眉心紧拧,右掌作拳,颈侧青灰色血管蜿蜒轻跳,整个人单薄显病态。
李大光不明所以:“大哥你怎么了?脸这么白,病啦?是不是发烧了!”说着还要摸他额头。
“手拿开。”这声音被风带来,混杂了北冰洋的寒峭。
李大光的手没碰到盛小泱的脸,被外力挥走,力道不算客气,虎口逐渐红起。他一愣,回头,看见章叙,嘴角抽抽,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问盛小泱,你也被组织收编了?
那手还搭在肩上,盛小泱头晕眼眩,目光所及处,草木打着旋升空,搅着还未消化的食物顶住了嗓子眼。他胸腔泛酸涩,弯点腰就会吐出来,硬生生压着罢了。
章叙皱了皱眉心,直接横卡进盛小泱和李大光中间,又重复说一次:“手拿开!”
李大光哆嗦撒手,甚感莫名,同时给自己找补:“干什么啊这么凶,我跟他说话呢,关你屁事!”
章叙冷冷睨李大光,眼角眉梢全挂着个滚字。
“……”李大光咽口唾沫,讪讪噤声。他这人,虽咋呼没边,但心里有谱,该怂时怂。并且他从来认为章叙的温雅是装的,此人纯粹笑面虎一个,精心伪装,不知道为谁准备了杀猪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