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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小泱疑惑蹙眉,你来干什么?
李大光当然没看懂他眼里的意思,交流失败,往桌上一趴,咋呼乱喊:“有吃的吗?饿死我了。”
十分不见外。
盛小泱伫立半晌,写张纸条:你跑出来了?
“什么叫跑?”李大光光头长出了头发,人憨显傻,他瘪嘴,狡辩道:“今天周六,我放假!”
盛小泱指了指外面的牌,暂停营业,上别地吃去。
李大光下巴杵着桌,咯咯磕两下,开始倒苦水:“老师不让我跟以前的朋友混,他们看我的眼神怪,说我站在阶级上层,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了。他们鄙视我!”
盛小泱:……
什么逻辑?
“现在就你还搭理我。”
盛小泱问:你觉得这样不好?
“怎么说呢,”李大光吸溜鼻涕,大剌剌一抹,说:“有床睡有饭吃,不用为了一个破瓶子跟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挺好的。就是太守规矩了,我他妈抽根烟他们让我扫了三天厕所!”
盛小泱没有敷衍,认认真真写:没有好事全让你占了的道理。
又补充,吸烟有害健康。
“你说的对,所以我想开了,但烟还是要抽的,我在你这里抽。”李大光随后摸摸索索,从衣兜摸到裤兜,掏出两团子钱,摆桌上,推给盛小泱:“大哥你给我煮碗面,重浇焖肉加俩蛋,双份面!”
盛小泱仔细点钱,再撩眼皮,捏笔写:不够。
“我就这么多了,一个星期才二十块零花钱!”
盛小泱斜睨他,不为所动。
李大光很快在对峙中败阵,又不知从哪里变出塑料袋,轻轻一抖,稀里哗啦,里面装了五六个空塑料瓶。
“你收吗?”他问。
盛小泱于短暂沉默后点头,收。
二位不忘初心。
盛小泱这活改不了,白天传菜收桌的时候,看见空瓶,顺手都捡,悄悄收起来。被宋师傅看见,问,你捡它干嘛?盛小泱心说存钱。但存了钱为了什么?他没想好。
李大光见盛小泱态度好躲了,上前勾肩搭背。
盛小泱躲一下,没躲开,这人太黏了,狗皮膏药似的。
“大哥我吃面,你给我打个折,再多加块肉呗。”他说:“以后我捡的空瓶子都孝敬你。”
盛小泱的浓眉又皱起来,肩一侧火辣辣烧。
烦人!
李大光不敢多搭,怕盛小泱再来一拳,但他凑好近。
眼睛不大,盯得仔细。“大哥,说真的,你长蛮好看的。”他换了个路子,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盛小泱忍着没揍他,别开双目,眼不见为净。
“真的!”李大光追他身后继续输出:“比我见过的很多女孩子都要好看!”
马屁拍到马腿上,也得亏盛小泱听不见,不然能揍得福利院门禁系统都识别不出他的脸。
气氛蛮好。
章叙站在石桥上,正好望见小面馆里面,说了什么听不见,太吵。他点烟,火星融在炙阳下,浅淡难辨。吸一口,吐出的烟竟不弥散,成一团雾,不知裹着谁的情绪,看不见,摸不着,最后凝结在章叙深邃平淡的眼底,难以言喻。
电话响,章叙接起,说喂。
黄总在那边打趣,“哟,章老板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章叙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沉哑,他稍清嗓,说没,不多解释,又问,有事?
“有事啊,给你介绍生意。后天晚上来饭局。”
厨房窗户边,盛小泱的圆耳垂时隐时现,章叙最后看一眼,揉眉心,转身走,答应了,说好。
后面两天,门缝渗露的暖光都成了盛小泱的奢望。他有时知道章叙在家,大概修好了门,关紧了。
楼梯好黑,他们不见面,也没有说话。
盛小泱怕漫无边际的黑夜,周身妖魔鬼怪,都张着血盆大口。盛小泱好难跑。
“小泱,小泱!”宋师傅晃他好几回,终于把人晃醒。
盛小泱微微偏头,眼不聚焦。
-?
宋师傅指着挂钟,问,十点半了,你还不走啊?
时间过好快,盛小泱怔了怔,木讷点头。
宋师傅叹气,把他往外推,一边絮叨:“瞅你黑眼圈,都快掉地上嘞。晚上不睡觉啊?这样可不行,年纪轻也要注意身体,尤其不能熬夜,以后全是毛病!我看你这两天没精神,赶快的下班!”
盛小泱失魂落魄,直到站在“一间流水”前,才稍微醒来一点。
门有锁,盛小泱有钥匙,他每次回来,揣揣难安,期待见章叙,又怕见章叙。
桌上刻刀井然有序,地下木头靠墙摆放,章叙每次工作完,将工作室整理干净,同时提醒盛小泱走路小心,别被绊了。后来盛小泱还是摔过一次,踩断了木头。
盛小泱心疼章叙的木头,说对不起。章叙什么话也没有,第二晚,窗户那边多了盏小夜灯。
今晚暖光依旧如星光微散。
焖肉热情,哒哒跑来,汪一声,那意思,爸爸不在家。
盛小泱朝楼梯望一眼,好黑。
焖肉扒着盛小泱,转圈摇尾。盛小泱以为狗狗欠遛,找来牵引绳。焖肉叼着球,不要绳。
爸爸遛过了。
盛小泱眨眨眼,说哦,那玩吧。
球扔过去叼回来,互动半个小时,其实蛮无聊。盛小泱实在太困,打个哈欠,还撑着,看眼时间,接近午夜,章叙没回。他的失落隐晦难辨。
明天还上班,实在撑不住,盛小泱抱焖肉上楼,拍拍他脑袋:别闹,今晚跟我睡觉。
焖肉美滋滋。
盛小泱的睡眠质量一向糟糕,梦境交恶,好多事情织成一张网,只捕捞一条鱼。他如何挣扎,只要回头,就能看见扎穿妈妈心脏的钢筋和那双闭不起来的眼睛。
漂亮女人拉住盛小泱的手,轻声笑语道,宝宝跟我来。
-好的妈妈。
盛小泱起床了,推窗。
夏天没有风,好热,很渴,他爬上屋顶,试图找什么,或者解脱。
凌晨结束饭局,生物钟跟大脑细胞极限拉扯,章叙头疼欲裂,偏黄总热情洋溢,说在酒店给章叙开了房,这么晚,回去干嘛。
章叙婉拒,说家里有人等。
黄总哈哈调笑,等了也白等。
章叙扯了扯唇角,不说话了。
黄总这时靠过来,满身酒气,压低音量说:“房间里可有好东西啊,我的一点心意,给个面子嘛。”
章叙斜眸,淡淡一笑,半点面子不给,直白说:“黄总正经生意做这么大,还兼职拉皮条?不好吧。”
黄总脸一僵,略尴尬,“这个……”
应酬不得已,深交就不必了。章叙说一句,木屏的尾款黄总记得结一下,随后起身离开。
今晚太热,心浮气躁,章叙从酒店出来,很久才打到车。那司机态度不好,估计到点了要下班,横冲直撞。章叙胃里翻腾,不大客气说:“靠边停车。”
司机讪讪一笑,巴不得呢。
走回江平路,天际的墨色更浓,蝉鸣都歇了,路灯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摇摇欲灭。
章叙听到犬吠。
汪汪!
他魂炸了,寻声抬头。
盛小泱像断翅的青鸟,微仰头,月亮在他的鼻梁投下皎洁白光,顺着脖颈流畅线条蜿蜒朝下,没入宽松的衣领中,落拓又荒芜。
他踏入云端,一脚踩空,急坠的失重感将盛小泱从噩梦中抓醒。脑海有道声音,他居然能听见。
-宝宝回去。
盛小泱挥了一下手。头绳晃晃悠悠,连同细白的手腕一起落进扩大掌心中,被牢牢抓住。
章叙从后抱紧盛小泱。
“小泱回来。”
盛小泱先闻到木香,知道那是章叙,空洞的眼底恢复神采,微波颤颤。随后左耳被温柔的呼吸触碰,他想章叙应该说了什么,可惜听不见。再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站在屋檐边,惊慌失措。
“没事了,没事。”章叙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