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小泱帮她。
打架盛小泱擅长,特别狠,十打九赢。大眼非要掺和进来,衣服漏风还露肉。
大眼没把自己当女的,但她就是女孩子。
非礼勿视。
盛小泱只能闭上眼睛。
不看,不能看!
又聋又哑,还瞎,差点让人打死。
最后盛小泱跟大眼说,我打架,你在旁边喊加油,好吗?
这还是大眼翻着手语教材,自己给自己翻译出来的。
“好的!”她说。
大眼很多时候二百五,可女孩子心思细,她是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知道盛小泱喜欢章叙的人。
所以,这其实是个秘密。
雨后初晴,江南春天的绿色,是浓墨中又显示生嫩的奢华,万象蓬勃。
盛小泱住在钉子户小区的地下室,砸了半边的建筑物外墙浑大一个“拆”字,露示萧条。这里没有人,只有小猫小狗。盛小泱很喜欢,因为抬头可以望见天空的飞鸟。他希望可以住久些,所以出入小心。不被人发现,就不会被赶走。
大眼指桌上苹果,问盛小泱,你吃吗,放五天了,要生虫子宝宝啦!
盛小泱说:
-不吃,还能放,
“天呐,”大眼不可思议,“你没救了。”
盛小泱观察章叙,大眼说这是偷窥。
好吧,盛小泱偷偷偷窥章叙,默记他的生活习惯。章叙每星期去趟水果店,称一斤半苹果回家。每天下午吃一只,好健康。
水果店老板娘态度好,盛小泱去,未遭轰赶。
苹果不贵,但盛小泱买不起,他挑两只,摸出皱巴巴的纸币,面额一元,一共五张。
老板娘不忍心收,说不用,苹果送他。
盛小泱没听见,也没看见,以为老板娘认可他的出价。
他道谢,鞠躬,好有礼貌。
老板娘:“……”
两只苹果,一只给大眼,另一只盛小泱留给自己。不舍得吃,放在床头,每晚闻苹果香甜,会做好梦。
梦里有章叙,盛小泱还是只看,不靠近,他没有多余的想法。
再两天天,苹果真坏了,盛小泱只能吃。
跟想象中一样甜口。
他想,章叙严选的水果店就是很好,老板娘人好,老板娘的果也好,下回存够钱,还去。
大眼怕盛小泱闹肚子,说今天不去捡瓶子了,休息吧。其实是大眼想偷懒。
盛小泱活蹦乱跳,没事,第二天又可以开工啦。
“江平路西巷新增一个垃圾桶,有好多空瓶可以捡,”大眼说:“我们早去,占位置,别被人抢走。”
盛小泱问,有保安吗?
“有吧,景区每个角落都有,但是没关系。我们随机刷新出生地,他们抓不着。”
盛小泱点点头,卷好麻袋。
-走吧。
还是去晚了,景区就一条主街,拾荒者要内卷,早起的鸟儿叽喳吃虫,抽空还要挑衅落空的后来者。
“这帮王八蛋,上上回揍我,上回故意招巡逻的来撵我,得意个屁!迟早要他们好看!”大眼骂。
底层也有食物链,王八蛋们知道大眼是女孩,光欺负她。碰上盛小泱在,屁都不放一个。
盛小泱发愁晚饭,今天如果收益不好,馒头也买不了一只,他要饿肚子了。
盛小泱不跟大眼一块义愤填膺,比比手,说,去别处捡。
好勤奋。
别处的垃圾都让景区有编制的环卫收走了。
这里的安保是猫,盛小泱和大眼是老鼠,到处追,到处跑。
“好累。”大眼靠着河边的石栏,呼哧喘气。
盛小泱口渴,抿抿唇,试图分泌唾液。
乌篷船驶过,冲开水波粼粼的河面,盛小泱探身越过石栏,看见水上自己的脸。
太脏、很乱,不好看。
盛小泱掬起一点水,想擦掉脸颊污迹。
大眼这时拽他衣袖,喊,小泱小泱!
盛小泱拢在掌心的水撒了。
他皱眉。
-干嘛?
大眼说,喏,你的阿波罗。
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腔调,盛小泱难懂,顺那手指方向看去。
章叙行从石巷窄道的另一端走来。
穿白衬衫,袖口挽至手肘,棉麻长裤和旧鞋,下颔弧度利落。他目光总含笑,像温柔的旧诗集。
真好看。盛小泱想,所以阿波罗一定是美好的,充满浪漫的寓意的名字。
大眼凑到盛小泱耳边,幽幽说:“让阿波罗聆听你的心跳吧。”
很可惜,盛小泱听不见。
他愣神时被大眼蛮力推至路中央。
大眼躲在青石墙后,给他加油,小泱,你可以的!
盛小泱不可以,这太胡闹了。他这副样子,身上浅泛着来自垃圾桶的气味
我怎么可以这样出现在章叙面前?
在万物光明的世界里,众目睽睽,无处躲避。
他还记得我吗?
盛小泱恍惚半晌,章叙就离他好近了。
“……”
盛小泱想跑,可脚下砖石好像长出藤条,缠绕他脚踝,融进血脉,令他动弹不了。
盛小泱的嘴抿成一条线,不知要哭还是想微笑,他下意识整理仪容仪表,双手却在破烂的T恤上不停搓,拧皱了衣角。
实在徒劳,春风迎面来,要吹散蒲公英。
蒲公英愿意流浪,它宿命如此。
周围游客好多,熙熙攘攘,避开盛小泱。
章叙跟身边人说话,没注意他,也随人群,往侧让开半步。
盛小泱淡然,突然不紧张了。他低头弯腰,自然地捡脚边空瓶,再起身时,双手紧握,自然迈步,跟章叙擦身而过。
好香,是花。
盛小泱知道自己应该走掉,但是灵魂说不行。多难得的机会呀,他离你那么近,再看一眼。
盛小泱于是侧头。
章叙身边是个女孩,女孩手里有一束花。
大眼说那是玫瑰。
盛小泱说,很漂亮。
大眼恨铁不成钢。
“你真的喜欢他吗?”
盛小泱点点头。
大眼不甚费解:“那你既然喜欢,为什么能容忍他身边有其他人?”
容忍?这个词语用得不对。
盛小泱说,他不是我的。
大眼瞪着她那彷如玻璃珠子的眼睛,歪着脑袋问:“你没想过拥有他吗?让他只属于你。”
风卷进山谷,许多枯叶凋零。神圣的大山以草木为毛发,扎根大地,只管生生不息,他不必理会哪些风来过,永远会有新的生机绽放。
快乐或者不快乐是一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盛小泱没有舌头,不会说。但只要看一眼章叙,他就快乐,所以他知道。
盛小泱指着天空,对大眼说:
-你看天上云舒云卷,不只在我一个人眼里。
好深奥,大眼不懂其中玄妙。
她想了想,有点坏地说:“你的阿波罗跟那个女孩子很配哦。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男才女貌。
“对对!男才女貌!”
盛小泱的心被钝器凿了一下,眼底的光浑了浑,垂眸。
-哦。
盛小泱说:
-他本身就很好,值得世上最好的人。
女孩子容易共情,大眼的玩笑开到最后,心疼起盛小泱,问:“那个人不能是你吗?”
盛小泱说,不会是我。
夜晚,盛小泱摸出枕头下的头绳,套在手腕,跟大眼说要出去走走。
黑色头绳干净,盛小泱不常戴,他大多时候要捡垃圾卖,怕弄脏。不过这会儿是他的自由时刻,情绪也要自由。
盛小泱好回味白天的微末交集。
单方面的。
人行道旁的绿化带里种满了花,盛小泱分不清花的种类,以为红色都是玫瑰。盛小泱没有摘,捡起地上一朵,花瓣和树叶都完整,很好看。
他蹉跎片刻,缓缓举起,放在唇边,蹭了蹭。
-我也送你花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人有吗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