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知舟点点头：“天亮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阿奇别在腰间的通讯器发出尖锐而急促的响声。
阿奇按下通话键，脸色猝然一变：“先生，我们的外围防线被突破了，联邦军打来了！”
边策脸上的从容瞬间，他死死盯着齐知舟：“你做了什么？”
·
时间倒退回一小时前——
齐知舟蜷缩在房间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共生基因和高浓度镇静剂的冲击而剧烈颤抖。
光怪陆离的幻觉拖拽着他的意识沉向黑暗，他看见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福利院，大火燃起，他却如同一个行刑者，冷漠地站在高处，俯视着那些孩子在火中挣扎。
他们一个个朝齐知舟伸出细弱的手臂，企图向他求救，他似乎有些动容，想要拉出那些孩子，伸出双手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鲜血淋漓，手中还握着染血的尖刀。
下一秒，那些孩子们化作一具具焦黑的躯体，站在齐知舟面前，一声声尖锐地质问他：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你好好地长大了，你成了天才，有那么多人仰慕你，凭什么！”
“你才是最该死的人！”
“你该死......”
“你该死！”
齐知舟身体猛地痉挛一下，额头“砰”地撞向金属床脚！
这下撞击让他昏昏沉沉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丝清明，他该死，他是该死。
可是边朗不该。
边朗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正直，无畏，勇敢，不屈。
齐知舟眼底一片潮湿。
他可以死，但边朗要活着，边朗一定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一柄利剑刺破迷雾，支撑着齐知舟爬出泥沼。
他喘息着，借助这宝贵的片刻清醒，挣扎着爬向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将脸埋进冰冷刺骨的水流中，以此对抗药物的侵蚀。
接着，他颤抖着翻出一片藏在洗漱盒夹层中的、被磨薄的塑料片，没有丝毫犹豫，用塑料片尖锐的边缘，深深划在了自己左臂内侧！
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直，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但与此同时，脑中的混沌与幻象也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齐知舟抬起头，镜中映出他苍白如纸的脸颊，眼神冷静而锐利。
他走出房间，迂回的走廊里尚且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安东尼来到地下十二层，白天他刚刚帮助安东尼解决了数据误差，因此实验室的值班研究员对他非常信任，轻易便让齐知舟进入了实验室。
“安东尼说最近蓝线不太稳定，请我来看看。”齐知舟走到控制台前，淡然道，“我必须尽快帮他排查出问题，不然一旦暴露了，后果会很严重——你也知道，他那个收藏室能耗太大了。”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蓝线不稳定的原因正是因为安东尼的收藏室。
研究员闻言果然脸色一变，他们早就对安东尼那个收藏室有意见了，一个私人收藏室，却要占用基地那么多宝贵的能源，干扰了正常实验的进度。
“快来不及了，”齐知舟皱了下眉，“等到天亮，先生恐怕会亲自带人来排查。到时候，你们作为安东尼的组员，怕是要一起受罚。”
研究员不敢再犹豫，帮他登上了安东尼的通讯终端。
齐知舟接入了对外通讯频道，边朗对他说过，专案组和联邦军达成了合作，已经潜伏在沙漠边缘。
他按下边朗告诉他的通讯号，声音因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我是齐知舟，请立刻定位我的位置，这里就是实验基地。基地能源系统即将发生重大故障，基地结构图和布防已经同步发送，我需要立刻支援。”
电流杂音不断冲击着耳膜，足足两分多钟后，那边终于传来了回音。
“齐知舟？”李局的声音响起。
接着，方锦锦和林森他们熟悉的嗓音相继传来。
“齐教授！真的是齐教授！”
“齐教授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齐知舟闭了闭眼，重复道：“我需要立刻支援，要快。”
李局嗓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收到，我们已经做好了进攻准备。”
“请你们......”齐知舟顿了顿，哽咽了一下，“一定要救出边朗。”
以安东尼的权限，对外通讯时长只有三分钟。
齐知舟清除了所有操作记录，销毁了临时接入模块。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控制台上微微喘息。
基地里弥漫着一片死寂，齐知舟闭着眼，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警报声骤然响起，齐知舟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
联邦军的突然进攻，撕裂了基地本就摇摇欲坠的外围防线。
激烈的交火声、爆破声即使在地下深层也隐约可闻，与基地内部刺耳的警报声交织在一起。
边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假象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暴戾与疯狂：“策应你破坏能源系统的人是阿朗，他没有死，是你暴露了基地位置，是你引来了他们。”
齐知舟微微扬起下巴，尽管脸色苍白，身体微颤，眼神却亮如星辰：“天亮了。”
“先生，我们必须立刻撤离！”阿奇焦急地喊道，“联邦军攻势太猛，我们的人撑不了多久！逃生通道已经打开了，直升机正在待命！”
边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滔天的怒火，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在齐知舟身上：“把他带上！”
枪炮声越来越近，阿奇不赞同地吼道：“先生！你还没有看清他吗？他背叛了你！我现在就杀了他！”
边策立即呵斥道：“我说了，把他带上！”
齐知舟是生是死，都只能留在他身边。
就算只是一具尸体，他也不可能留给边朗。
阿奇不甘地咬牙，却不敢违逆边策，立刻上前粗暴地扭住齐知舟的手臂。
齐知舟虚弱得像是一片纸，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任凭阿奇泄愤地将枪托砸在他的心口。
“咳咳......咳咳咳......”
他微微一笑，咳出了一口鲜血。
·
地下十六层混乱不堪。
安东尼被边朗扒了上衣，绑在一处管道上。
他此生从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喊道：“放了我！你这个粗鲁无礼的下等人，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上帝不会放过你的，主会对你降下最严厉的惩罚，上帝会保佑我的！”
“上帝保佑你？”边朗屈膝蹲在安东尼面前，锐利的目光剥开他虚伪的信仰，嘲讽道，“上帝知道你是个打着科学和艺术的幌子，实际上杀人取乐的恶魔吗？”
直到此刻，安东尼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悔意，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崇高而正确的：“恶魔？我怎么会是恶魔？我在帮助人类筛选基因，走向更强大、更完美的未来！智商低下的人类该被淘汰，身体残缺的人类该被淘汰，反应迟钝的人类该被淘汰，意志薄弱的人类该被淘汰......”
他越说越激动，嗓音拔高，变得尖锐无比：“你！还有这里所有低贱的实验体，你们都该被淘汰！”
边朗掏了掏被刺痛的耳朵，比了个“OK”的手势，冰冷地戏谑道：“行，人类平均寿命大约是75岁，我身强力壮的，活到90问题不大，我等到那个时候再被淘汰。不过你什么时候被淘汰......”
边朗打量了一下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安东尼，耸了下肩膀：“就不好说了。”
安东尼扭动着身体挣扎道：“你嚣张什么？！最高警报已经触发了！先生很快就会带人来了！你就等死吧！我要把你制成最丑陋的标本！”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轰”传来，连带着他们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震动！
安东尼浑身一震，脸上狂怒的表情被惊疑不定取代：“......什么声音？上面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