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朗没有揭穿齐知舟,继续说:“你拿到了人鱼药剂,就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对,反正我不会死。”齐知舟说,“我前后一共给自己注射过两次,你也看到了,我的手臂上有两个鳞片状的疤痕。我确认了这种药剂对人体的作用是增强肌肉耐力和爆发力,并且会带来心率的超负荷提升,和你告诉我的陈阿强死因有很大关联,所以让人把鳞片送到市局,希望能给警方提供一些帮助。”
边朗:“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我们?”
齐知舟苦笑:“我的体质太特殊了,我怎么能知道,你们会不会把我交给某个秘密研究所去当实验体。”
“陈阿强长期注射另一种药物,这件事你知情吗?”边朗问。
齐知舟垂眸思忖,在这件事情上他应该“坦白”到什么程度......
边朗抬眉:“没想到我会问这个,现编啊?”
齐知舟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当然不是。陈阿强向我咨询过,买什么止疼药最有效,其他的我并不知晓。”
边朗凝眸:“止疼药?”
齐知舟:“他身上经常有外伤,这点你们应该很清楚。我猜他就是因为这些伤,才需要止疼药的吧。”
边朗脚尖点了两下地板:“邮件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齐知舟否认:“我只收到过这一次,至于你说他此前就已经设置过定时邮件,我不知情。”
边朗:“你去陈阿强租住的廉租房,在那里处理了什么。”
齐知舟打了个哈欠:“我什么都没做。陈阿强给我发了一个地址,我只是过去看看。”
·
边朗一眼就能看穿,齐教授又装上了。
“这就困了?”边朗说,“方如山和今晚那个袭击者的事儿还没交待清楚,不许睡。”
齐知舟看上去睡意朦胧:“边朗,明天再说好吗?”
“给你一晚上编瞎话的时间?”边朗嗤笑。
齐知舟摸了摸自己锁骨被注射器扎入的位置,蹙眉道:“毕竟是基因药剂,对我还是有些影响的,我不太舒服。”
边朗嗓音立即变得严肃:“哪里不舒服?需要吃药吗?我马上去买!”
“不用,”齐知舟苍白地笑了笑,“代谢过程会伴随着嗜睡和疲惫的征兆,这很正常。”
他把自己的身体健康搬出来说事,不管是不是装的,边朗根本不可能怠慢一点。
“休息!”边朗说,“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大半夜出来偷东西,真有你的啊齐知舟!”
齐教授起身回卧室的动作十分利索,边警官忍不住怀疑,他是真的疲惫嗜睡吗?
“等等。”边朗喊住他。
齐知舟回头,一只手抚着心口:“怎么了?你是睡不着吗?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咳咳咳......”
“睡睡睡,赶紧睡你的去!”边朗呵斥,“被子盖好,空调最低25,听到没!”
“咳咳......”齐教授弱不禁风,“知道了。”
边朗说:“不许锁门,我去给你热牛奶,喝完再睡!”
第21章
十年前,火山福利院。
深黑浓烟透过铁门缝隙争先恐后地钻进阁楼,齐知舟骇然地意识到——着火了。
他万分惊恐,但手脚都被绑住,他怎么都无法挣脱。
“别怕,知舟,别害怕,你会没事的。”
同样四肢被绑的边策侧躺着,用嘴啃咬束缚齐知舟双手的粗绳,嘴角被割破,满脸都被血糊住。
“边策......你别咬了,”齐知舟哭得浑身发抖,“你流了好多血......怎么办,怎么办......”
边策却没有放弃,执拗地用牙齿撕咬粗粝的麻绳。
黑烟越来越呛,齐知舟很快就呼吸不畅,他痛苦地咳嗽着。
边策终于用牙齿解开了齐知舟手腕上的束缚,齐知舟不顾一切地扑到边策身上,去拆边策双手的麻绳。
“知舟,你听我说,”边策气息已经很微弱,“你先把你脚上的绳子解开,你乖。”
齐知舟痛哭着摇头:“不要......边策,我能救你......”
“听我的!”边策出乎意料的强硬,他甚至翻身仰躺着,将自己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压住,不让齐知舟触碰。
齐知舟声嘶力竭:“你干嘛呀!你干嘛要这样!”
边策对齐知舟笑了笑:“知舟,你听话。”
齐知舟颤抖着解开自己脚上的束缚,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边策身边,又撕又咬,终于将边策的四肢解放出来。
“我们快跑,”齐知舟紧紧抓住边策的手,“快点......”
边策已经极度虚弱,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看了眼铁门的方向,摇了摇头:“外面的火太大了,知舟,你踩在我身上,从窗户出去。”
阁楼有扇窄窄的天窗,齐知舟的身材勉强能钻出去。
齐知舟说:“你先出去,你踩我。”
“我比你高,”边策说,“你乖,你先出去,然后拉我,好不好?”
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齐知舟咬咬牙:“好。”
边策双手撑着墙,让齐知舟踩在他肩上,然后摇摇欲坠的站起来。
齐知舟一直在哭,他伸长手臂去够窗框,但总是差一点点。
边策的喘息有种人在濒死时特有的空洞,齐知舟哭着说:“边策,我很重,我太重了......”
“没有,你不重。”边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用力往上一托。
齐知舟终于抓到了窗框!
“边策,我抓到了!”
他将窗户猛力推开,边策在下方发力,帮助他往外爬。
阁楼外是福利院倾斜的楼顶,齐知舟重获光明,来不及喜出望外,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大脑空白。
整栋三层小楼被滚滚浓烟包裹,火舌从低楼层的窗户里蹿出,像是一条条毒蛇。
齐知舟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逼迫自己稳住心绪。
然后,他朝趴在楼顶,朝窗户里伸出手臂:“边策,我拉你!”
然而,边策却仰面躺在地上,仿佛已经丧失了最后一丝力气。
“边策!”齐知舟朝他大吼,“你起来!”
边策深深看着齐知舟,微笑着说:“知舟,快走。”
齐知舟心如刀割,哭喊着:“边策,我求求你,你起来!我求你好不好......”
黑烟将边策完全吞没的前一秒,齐知舟看到边策的嘴型,边策对他说——
“知舟,不要忘了我。”
·
齐知舟猛然惊醒,后背冷汗涔涔。
十年间,齐知舟几乎每晚都会做这样的梦,他面容沉静,淡定地从床上起身,梦游般的在卧室里踱步。
他先是在窗边摸了几下黑色遮光帘,然后走到桌边拿起矿泉水瓶做的笔筒,又来到浴室闻了闻那块软皂。
他神经质的将这一系列动作重复了几遍,最后面朝镜子,在一室死寂中勾唇微笑。
镜子里的人笑容温和,气质儒雅。
齐知舟笑着喃喃自语:“不会忘记的。”
他不会忘记那场大火,不会忘记边策,更加不会忘记死在那场大火里的三十一个孩子。
·
通常情况下,齐知舟醒来后就不会再睡。
他照例想要去冲杯咖啡提振还未完全清醒的神经,手指碰到门把手时却动作一顿。
边朗在外面。
齐知舟霎时有些恍惚,比起梦里那场大火,“边朗此刻就在一门之隔的客厅里”反而更像是一场梦。
门板外隐隐传来边朗刻意压低的声音:“好,我知道了。查一下方如山,这个人应该不简单......”
齐知舟背靠着门板,身体一点点下滑,最后屈膝坐在了地上。
他下巴抵着膝盖,边朗依稀传来的声音让他感到很安全,他缓慢地眨眼,缓慢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