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他一人?
天穹港今年春节原定的烟花秀取消了。
贺秋停只是在某个晚上开车经过跨海大桥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还挺可惜的。
贺秋停说,之前接奶奶来城里,带她来跨海桥看烟花,后来每次看见海上的烟花,都能感觉奶奶好像还陪在她身边。
当时陆瞬正坐副驾用平板处理公务,正焦灼着,头都没抬,只是含含糊糊地安慰他一句。
贺秋停没想到他会记在心里,更没想到他会想办法为自己实现。
车子驶下跨海桥,贺秋停透过后视镜向后看,海上的烟花已经殆尽,重新归于平静。
下桥的路口,正对着擎天港的巨型广告屏。
天穹港价值千金的广告位,被包下来整整一晚,没有明星的代言广告,也没有浮夸的告白,只有一只线条简单的三花猫,顶着一个可爱的对话框。
【希望你每天开心,多笑一笑。】
全城的人都在猜测,猜测这是哪个治愈APP,又或者是宠物品牌的大手笔,没人知道,这并非广告,只是一句再真挚不过的告白。
贺秋停收回视线,眼眶有些发胀,一抬头,繁密的星空中,一颗流星刚好划过,落在处女座和白羊座中间。
他的大脑空了两秒,在这天价的仪式感里,大概猜到了一些,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车子最终停在了他们三年前第一次约会的餐厅门前。
餐厅大概是被陆瞬包了场,明明是饭点却没见到什么客人。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A8号桌。
只是今晚多了两个人。
李风和张文骞肩并肩坐着,一个穿着浅灰色的羊绒衫,依旧温文尔雅。一个衬衫领口松散,袖口挽过手肘,举手投足都是张扬。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两个人交织的眼神更骗不了人。贺秋停难掩惊讶,可两人都笑着解释,说他们只是好朋友。
贺秋停难以置信,这两性格天差地别的人如今竟然会走到一起。
他印象中的李风,爱看书,喜欢歌剧和古典乐。
贺秋停原以为他会找一个个性志趣相投的伴侣,却不曾想在他住院期间,张文骞和李风因为共同陪护,就这么一来一往地擦出了火花。
四个落座,餐桌上氛围融洽,几个相熟的朋友聚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话题不知怎么就绕回了三年前。
张文骞晃着酒杯,还是那么口无遮拦,“想当初我求着陆瞬回国,软磨硬泡了一年他也不肯,没想到人家秋停一个电话,就屁颠屁颠回来了,重色轻友我真没辙了。”
“秋停,”李风顺势望过来,带着好奇问他,“这么说,陆瞬在美国的那些年,你们两个就一直有联系?”
贺秋停低头切着牛排,刀叉碰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细响,“有一点吧。”
“什么叫有一点,别他听胡说。”
陆瞬当场截住话头,几乎是举手起誓。
“一点也没有!”
“一直都是我单方面联系他,贺总那会儿正是事业上升期,哪有时间搭理我。发十条信息,能回一条就算不错了。”
“哪有。”贺秋停记不清楚了,只是觉得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我现在还有聊天记录,我跟你的聊天记录我可一条没删全存着呢。”
陆瞬的语气带了一丝自嘲,“我当时脾气也差,这么一来二去也不想纠缠了,其实当时以为咱俩就这么断了,结果你突然有天主动约我见面。”
“我连觉都没睡,买了最早一趟航班回国,就为了跟你吃那一顿饭。”陆瞬说。
贺秋停抬起头,眼睛弯起来,笑了,“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正好回国出差,只能给我空出一顿晚饭的时间。”
“总不能说我大老远就是特意为了跟你吃顿饭吧,那也太没面子了!”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当时突然愿意见我了,而且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贺秋停喝得烂醉。
被陆瞬扶着坐到车后座的时候,胃里翻江倒海,疼得他全程蜷缩着倚靠在车门,后来下了车还吐了陆瞬一身,狼狈又失态。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贺秋停身上。
贺秋停沉默了片刻,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清水,了无波澜,“因为当时体检,误诊了,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是胃癌。”
空气片刻间凝固,
贺秋停望着陆瞬,“当时,以为活不久了,倒是没有多害怕,只是一连几天都梦见我们小时候,梦醒了,忽然就很想见见你。”
想在生命结束之前,遵循自己的心,为自己活一次。
后来复查,排除了癌症,这种念想也就跟着淡却了。
“真见了你,很陌生,又觉得难过。”贺秋停低声说,“当时,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了很远的距离,但是后来我喝醉了,你送我回家,又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陆瞬的眼眸轻轻一颤,很想在此刻抱抱他,经过一番克制后,只是温柔地抚摸了两下他的后背。
“我那会儿在装呢,装作不在意,装作高高在上,只是怕你看不起我。”陆瞬说。
原来,贺秋停初次约会时,真的会因为自己过于傲慢的态度而难过,这也是隔了这么多年,陆瞬才知晓的事。
如今再没有别的情绪,只剩下心疼,勾勾缠缠地占据心口。
推算起时间,那时候贺秋停的爷爷出了车祸离世,奶奶因此大病了一场。
贺秋停就是在那个阶段,被诊断了胃癌。
那时候的他在房地产行业还没有站稳脚跟,和李风也并不相熟,没有朋友,也没有后盾。
得了胃癌的消息,他没和任何人说,也无人可说。
陆瞬低下头,动作僵硬地搅拌他的汤羹,眨眼的频率变得很快。
贺秋停察觉到他的情绪,从桌下握住他的手,声音沉稳又柔和,“都过去了,我们四个现在都很好,要一起往前看。”
“嗯。”李风点了点头,“秋停说得对,别回头,回头都是遗憾,我们都还年轻,把握住当下就好。”
“对嘛,就及时行乐,能乐一天是一天。”张文骞依然是笑呵呵的,给陆瞬倒了满杯酒,“没人怪你,大好的日子,别整这出,罚一杯。”
陆瞬接过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说话的功夫,服务生端来了今晚的最后一道甜点。
四个纯黑的餐盘依次摆放到每个人面前,每个盘子中央都立着一个银灰色的圆锥形纸筒。
服务生上前,用点火器从顶端引燃。
一小簇火光亮起,至上而下缓慢燃烧,了无痕迹地消融,直至露出盘里精致的树莓蛋糕。
服务生走到贺秋停面前时,张文骞挥了挥手,让服务生下去,转而掏出打火机递到陆瞬手里。
陆瞬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在贺秋停的注视之下,咔哒一声,点燃了那个立起的纸筒。
火焰消失之前,里面的水晶盒子就已然暴露在视线中央。
透过水晶,里面安静地放置着两枚艳彩蓝的钻戒,四枚袖扣。
即便在车上的时候就早有预料,可看着陆瞬在他面前跪下来的瞬间,贺秋停的心还是猛然一震,陷入了良久的失序。
周围的声音和景象陡然之间被模糊羽化,唯独剩下餐桌上方那束微弱的氛围灯,将他们笼罩其中。
贺秋停扶着桌角站起来,头脑微微晕眩,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陆瞬单膝跪在他面前,深深地低着头,肩膀和后背在衣服下剧烈地起伏,像是在压抑汹涌爆发的情绪。
终究还是压不下。
他跪了半分钟,再次抬起头时,眼眶通红,方才压抑的酸楚冲破了所有的束缚,就那么在几个人的注视下,毫无体面地泪如泉涌。
所有人都怔住了。
正是因为他们都见惯了陆瞬的冷漠和从容,才愈加会被这样的反差所触动。
贺秋停鼻头一皱,眼睛也跟着红起来。
垂下的手动了动,抚摸了一下陆瞬湿漉漉的脸,“…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