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病症标本(82)

2025-11-19 评论

  “我哥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我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不是把陆氏财团看得比什么都重吗?不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中星独立吗?”陆瞬狠狠地捏了捏眉心,眼底暗色涌动,“那我告诉你,中星能源,我要定了。”

  陆瞬说:“我会亲手把它拿回来,完成并购,做成我哥想要的样子。”

  “你敢?谁给你的胆子?陆瞬,你真是翅膀硬了,是你哥心理素质不足,透支身体累垮了,难道这也要怪到我头上?”

  陆瞬已经没了想和他继续纠缠的心思,他敛起所有的情绪,只冷冷地掷下一句,“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我敢不敢,看我能不能。”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

  冷静,要冷静。

  陆瞬想起贺秋停在电话里的叮嘱。

  贺秋停要他稳下来,只有他先稳住了,成为陆昭的后盾,后者才在能安心地在里面接受治疗。

  他不能乱。

  包括程艺,如今大哥倒下了,他有责任替陆昭照顾好嫂子。

  陆瞬平静下来,下楼抽了根烟,尼古丁并没有缓解他的焦虑,只是勉强提供给他一个放空思绪的空间,短暂地得以喘息。

  一根烟抽完,他掐灭烟蒂,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热牛奶和面包,外加一条厚厚的毛毯。

  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口,他将东西递给程艺,“我在隔壁开了一间病房,你去躺一会儿吧,哥这边我守着就行。”

  程艺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拆封,将那袋子封紧后放到一旁,把毯子盖在腿上,“谢谢,但是我现在,真的吃不下什么。”

  两个人并排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沉默了好一阵,程艺才开口,“刚刚你打电话,我听到了。”

  “嗯。”陆瞬低应了一声。

  “我名下有一笔资金,数额不小。”程艺转过头,眼神很坚定,说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像电话里说的那样,要帮陆昭完成独立中星这件事,算我一份。”

  她顿了顿,眼底泛起一丝苦涩和无奈,对陆瞬说, “前两天我们吵架了,因为我跟他说,不要完全依赖陆自海的这笔过桥资金,让他不要相信集团那些叔叔伯伯,让他考虑找你帮忙,加上我这笔,也能凑齐那笔钱。”

  陆瞬轻叹一声,“我哥那个性格,连我的钱都不会用,更何况是你的,他总想靠自己扛下所有事。”

  “更何况,这笔资金本就该是集团出,并购成功之后,集团能吃利息,这是双赢的事,再加上承诺的人是陆自海,我哥一定没想到会出差池。”

  被自己的亲人背叛,一定比任何时候都要绝望吧…

  哔—哔—

  尖锐的警报猛地从监护室内炸响。

  毯子滑落在地,陆瞬和程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

  监护室内灯光大亮,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帘,能看见里面的人影扑向病床,气氛骤然紧绷。

  监护室的门被推开,主治医生进去没多久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印满英文的单子。

  陆瞬扫了一眼,是手术风险同意书。

  那德国医生的语速极快,夹杂着大量生僻的医学术语,即便他努力切换成英语,陆瞬也听得云里雾里,只能由随身翻译一句一句解释给他听。

  “颅内压力抬高,形成了脑疝。”

  “唯一的抢救方法,是立刻进行床旁钻颅减压。”

  “如果不做,分分钟就会丧命。”

  “做。” 陆瞬拿起笔,快速签好字。

  另一边,程艺正在用英文苦苦哀求监护室的医护人员,称想要进去看一眼,出于人道主义,对方给他们扔了两套隔离服,允许他们站在旁边观看。

  片刻后,两个人穿着蓝色的隔离衣,愣愣地站在病房的角落里。

  那张被数不清的仪器簇拥的病床,已经被摇起了一定的角度。

  陆昭躺在那儿,嘴里插着呼吸管,身上也缠满了杂乱的管线,头发被剃去了,裹着纱布,样子陌生得让不远处的两个人都不大认识了。

  程艺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陆瞬红着眼眶往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挡在了程艺身前,同样不好受。

  此时,陆昭的身体正以一种可怕又僵硬的姿势反张,脚趾向下弯曲,手臂内旋,头颈死死地向后仰去,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这并非是有意识的挣扎,而是因为脑干遭受压迫释放出的死亡信号。

  监护器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发出刺耳的长鸣。

  几个医护人员上前将人按住,快速进行了头部消毒,然后,主治医生从护士手里接过了一个小型电钻。

  钻头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陆瞬小臂绷紧,后槽牙都几近咬碎,身后的程艺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

  “陆昭…不要…”

  嗡—

  电钻响起,无情地充斥在病房里,压过了一切仪器的声响,精准地抵在陆昭裸露的、毫无血色的头皮上。

  噗呲一声,破裂声响起,钻头轻易刺破皮肉,紧接着,是一种更加恐怖的声音。

  那是电钻钻入颅骨的声音,类似研磨般的吱嘎声,一圈一圈深入进去,带着血丝的白色骨屑从高速旋转的钻头边缘飞溅而出。

  在电钻钻透骨头的刹那,陆昭的身体在深度镇静的情况下,仍然爆发出一种源自于身体本能的剧烈抽搐。

  医护人员叫喊着,几个人一拥而上,用力按住陆昭的四肢和身体。

  程艺再也无法忍受,他轻轻地扯了扯陆瞬的衣服,声音碎不成句: “我不行了…带我出去…陆瞬…”

  说完,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软下去。陆瞬连忙捞住她的胳膊,半拖半扶地将她带离了抢救现场。

  万幸的是,陆昭的手术很成功。

  钻颅减压后,陆昭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复,生命的各项体征竟慢慢趋于平稳,但是仍然处于严峻的危险观察期。

  陆瞬把虚脱的程艺安顿好,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他有些机械地啃着面包,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电脑的屏幕。

  屏幕上铺着中星能源复杂的股权结构图,以及和德国的【北极星能源】并购相关的全部文件。

  而就在他翻阅北极星能源的背景资料时,一个令他猝不及防的信息映入眼底。

  经过调查,北极星能源的实际控制人Klaus,十三年前娶了一个中国女人,名叫卢清。

  陆瞬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从贺秋停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卢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个狠心抛下贺秋停远嫁德国的母亲。

  得知这件事后,陆瞬便下定决心,关于中星能源并购的事情,一定不能把贺秋停牵扯进来。

  从早上到深夜,陆瞬一直独自守在走廊里,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头,忙得差不多要淡化时间的概念。

  这中间贺秋停给他发过一次消息,说是有公务在身要出差,可能接不到电话。

  陆瞬盯着那条文字消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默默地从手机里找出一张贺秋停的照片,慢慢地眨着眼睛,仔细地端详。

  照片里,贺秋停抱着小猫月牙站在窗边的阳光里,难得地弯着眉眼,笑容明亮,周身笼罩着一层柔软的金色光晕。

  岁月静好的景象让陆瞬焦灼的心得到了些许慰藉,他用手指将贺秋停的笑容放大,拇指轻轻抚摸过那温柔干净的眉眼,看着那抹微笑,美好得像是冬日的一抹阳光。

  朦胧之中,医院的走廊好像也落满了光,暖意将他包围,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陆瞬歪倒在走廊的座椅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

  他是被一阵熟悉的气味唤醒的,不是什么香水味,而是那种独属于某个人身上的气味。

  冷淡,熟悉,又令人心安。

  陆瞬慢慢地睁开眼,蓦地撞见一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庞,白白净净的,五官深邃又立体。

  是贺秋停。

  而此时的自己,正枕在对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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