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谢晏回过神,笑了下, “翻墙而已, 是这么值得你感动的事吗?”
“嗯。”
“那你不还为我飞了红眼航班吗?——诶,是为我吧?”谢晏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应该确认一下。
自作多情毕竟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是。”方趁时说。
谢晏于是笑了,揉了下他的脑袋:“累不累?”
说不累肯定是假话,毕竟方趁时从小到大鲜有坐经济舱的机会,这临时订的机票却是把debuff叠满了——红眼航班多是廉航,他一个183腿又长的大高个,挤在狭小的座位里, 从起飞开始就在听空姐推销,从零食饮料到月饼纪念品, 无所不用其极,机舱里还有个小孩, 中途一直在哭,不知道有什么可哭的,但反正是成功吵到了方趁时的神经,这会儿他耳朵边上还有嗡鸣。
“不累。”方趁时说, “来见你就不累。”
“这么说就是累了。”谢晏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出来时的那条巷子, 说, “我们往里走一点?我怕一会儿被人看见……虽说这个点了小区里也不太会有人,但万一呢……”
方趁时伸手抱他。
谢晏还以为他是想拥抱, 没想到那两条胳膊穿过他肋下之后,直接将他拦腰提了起来,一路被搬进了巷子里, 放到了方趁时的……鞋上。
“踩这儿。”
谢晏:“?”
老实说,他今天也是这么提孟扶冬的,向来自诩大人的猛士猛然间被人当成了小孩对待,人有点懵。
“我的脚,”谢晏低声说,“它没有这么娇弱。”
方趁时偏头亲吻了他的脸颊,没有说话。
谢晏看了他一眼,然后鼻尖又被亲了一下。
“你飞了一千多公里回来,就是为了亲我吗?”谢晏问。
“这个理由不够吗?”方趁时说着又在他额头上落了个轻吻,然后是眉毛,山根……顺着鼻梁一点一点往下亲,话音模糊在滚烫的呼吸里,“谢晏,你知道我们多久没见了吗?”
“嗯?”
“83天,从会考以后我们就没见过面。”
一个具体的数字代表着方趁时具象化的思念。
谢晏抿了下唇,他很难形容这一秒自己的感受,心脏像是被海潮包裹,温柔,绵密,窒息。任由方趁时在自己脸上落下几十个吻之后,谢晏忽然喊了一声:“方趁时。”
“嗯?”
“好像从我跟你哭过以后,你亲我的时候就越来越礼貌了,以前还……狂野一点。”
方趁时亲他的动作一顿,往后仰了仰,垂眼看他的表情:“怎么,礼貌不好吗?我还怕会吓着你。”
“吓不到我。”谢晏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希望你轻松一点’。这个‘轻松一点’,也包括做自己想做的事,活成自己自如的样子。方趁时,我和你说以前的事不是为了让你小心翼翼地对待我,只是有时候我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传达。你今天……明显有心事,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你说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对方趁时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他似乎是……想知道。
但方趁时对此一无所觉,此时此刻,他浑身的倒刺都已经被安抚住了,内心甚至有许多柔软,忍不住亲了亲谢晏的头发:“不用安慰,陪着我就好了。”
谢晏往后躲了下:“有汗啊。”
“我又不觉得难闻。”方趁时又亲了他一口,“你还是很香。”
“……你的嗅觉肯定有问题吧。”谢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伸手抱住他,“算了,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吧。”
“嗯?”
“上回褚骁来的时候提起你,他大概是不知道你名字怎么写,又听得不清楚,管你喊‘方程式’。”谢晏抬眼看他,“诶,你小时候有没有被人取过外号?”
方趁时这会儿并不想从谢晏嘴里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只是身上的戾气被安抚了,又没有发火的想法。安静地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以后,方趁时低声问:“谁敢给我取外号?”
“话是这么说,但方程式很适合你嘛,学神。”谢晏问,“这又没什么侮辱性,万一有人敢取呢?”
“没有。”
“……好吧,你的童年还真是……少了好多乐趣啊。”
方趁时不明白被人取外号的乐趣在哪儿,但——
“想喊的话,”他说,“你可以喊。”
“嗯?”
“按这个取外号的逻辑,”方趁时碰了碰他的鼻尖,“你应该叫未知数,xy同学。”
谢晏盯着他看。
“怎么,没想起来自己的名字能取这样的别称?”方趁时笑了,“外号我不喜欢,情侣名的话,我无条件接受。”
“……虽然你不是因为‘方程式’这个名字笑的。”谢晏还是盯着他,“但你笑了,所以OK。”
方趁时看他。
他这一秒才意识到谢晏始终在观察他的情绪,心跳有点上升。
“外号什么的我无所谓,不喜欢的我把人揍几顿就没人喊了。”谢晏说,“未知数听着还挺可爱的。”
“有不喜欢的吗?”
“有啊,有段时间职高里有几个傻逼天天追着我喊,‘晏子,晏子,没有你我们怎么活啊——’”谢晏用气声学了一下那个腔调,“我觉得太弱智了,逮着这群人揍了一星期,喊一次揍一次,就没人喊了。”
方趁时抿了下唇,最后没忍住,把头抵在他肩窝上,肩膀耸动。
“换个人笑我已经被揍了啊。”谢晏直白地说。
“谢晏。”
“嗯?”
方趁时把孟书秋让他去接待的事说了。
他本来没想提,觉得是小事,而且他人回来了,这事也就不复存在,没必要拿出来让谢晏烦心,可这会儿他突然想说出来。
谢晏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是哪句话撬开了方趁时的嘴,但难得方趁时愿意说,他听得很认真。听完,谢晏摸了摸他的背:“这就是你说的,会有‘后果’?”
“嗯。”
“她会做些什么呢?”
“老样子,经济、自由,或是把原来说好的事情取消。一般来说她还是说话算话的,所以如果她明确告诉我要因为我的行动‘违约’,那么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方趁时搂紧他,“算了,我人都已经回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想去想那些事了。”
鼻腔里充斥着谢晏身上的气味,是他魂牵梦萦了很多年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像个沉醉温柔乡的昏君,那些在过往岁月中被他反复衡量、步步为营算计的事情,都不想再去在意。
谢晏伸手抱了他一下:“好。”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他得到过,失去过,活过,也死过,所以总觉得,只要方趁时能觉得开心,很多事本就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