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没再多问,将方趁时抱紧。9月的晚风带着黏人的热意,两人在风里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紧贴着的部分就变得灼人,总而言之,谢晏今晚是必然要再洗一个澡了。
他忍了忍,再忍了忍,忍到忍无可忍,才终于下决心推了推方趁时:“热。”
方趁时应了一声,但没动。
“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
方趁时觉得自己像一台电池老化的旧机器,正在电源上以龟速充着电,怎么也抱不够眼前这个人,只想再紧一些,再靠近一些。
这渴望过于强烈,甚至来不及生出旖旎。
谢晏叹了口气:“你表弟知道你这么粘人吗?”
方趁时松开了他:“你提他干嘛?”
“煞一下风景,看,这样你就放开我了。”谢晏指着他,“我又不像孟扶冬,这么热的天穿着厚厚的长袖居然也不出汗,太神奇了。”
方趁时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感觉今日的那股不爽正在重新凝聚。
谢晏盯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说:“诶,你知道吗?我今天发现,虽然孟扶冬和你长得一点也不一样,但你们有点像。”
方趁时的身体僵了一下。
“看来你也知道?”谢晏笑了,“我就说……褚骁也没让你有这么大反应,为什么来了个孟扶冬,就突然说什么怕他会抢走我,你就不是这样的人……果然是害怕这个啊。”
孟扶冬说话做事的模样,偶尔会带着些方趁时的影子,但最关键的是,他身上那种想要求救,却对周围人无差别展示着攻击性,将所有人拒之门外的样子,让谢晏想起了当年的方趁时。
以至于他感慨了一整天,不知道孟家这个神秘的组织,究竟在进行什么样的斯巴达教育。
“你很心软。”方趁时低声说,“会对我心软,就也会对别人心软,我……不敢确定。”
“方趁时,我为了想这事儿琢磨了一晚上,差点没写完作业。”谢晏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可你是不一样的,为什么要为了他害怕?”
“为什么不害怕?”方趁时反问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在你这里特殊,你说这不是喜欢,那我请问,我和其他人比,有什么优势?认识你更早么?那褚骁都赢了。”
他深吸口气,“你还管他叫‘小孩儿’。”
谢晏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下说:“可他就是小孩儿。”
方趁时没说话。
“……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小孩儿’吗,”谢晏奇道,“这辈子也没管我喊过‘哥’啊。”
他还记得那会儿方趁时有多没大没小呢,这么小的小孩子,上来就问他名字,然后每句话开头就是“谢晏”“谢晏”的。
方趁时还是没说话,黑沉沉的眼珠子沉沉地盯着他。
“……行吧。”谢晏选择妥协,“从现在开始我会叫他‘小屁孩儿’,您看可以吗?”
方趁时:“……”
“算了,你随便叫吧。”方趁时低头揉了下睛明穴,自嘲似的笑了声,“我这行为都快赶上孟扶冬了。”
大概是因为奔波了一天,垂下头的时候,谢晏忽然意识到方趁时看上去很疲惫,每一根凌乱的额发都在诉说着某种不安。
……易感期大爆发。
好了谢晏,你不要再看网络小说了,污染你的词库了都。
谢晏见过方趁时的自信和笃定,也见过他的敏感和不安。阴郁的、焦躁的、渴求的,张狂的、冷漠的、不可一世的,他见过许多面的方趁时,但在这一刻,他忽然福至心灵地意识到了这每一面的方趁时为何让他另眼相待。
因为他能在方趁时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但他们又很不同,不同到谢晏仿佛在看自己人生的另一种金光灿灿的可能性。
我想吻他。谢晏和自己说。
“你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事。”谢晏看着方趁时说,“有些事想明白了,有些事还没有。我对自己的念头好像总是很抗拒,所以有些事我没能及时意识到,但……身体的本能是不会骗人的。”
“你是特别的,因为你像我,孟扶冬像你,但是不像我。每个人,只会在世界上寻找自己的投射,所以你对我来说不一样,所以当初我会注意到你,会想要去帮助你,我的同情心从来也不泛滥。”
方趁时抬起头。
“你对这个答案满意吗?”谢晏问。
他目光专注,表情平和,再有耐心不过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褚骁?”方趁时问。
“他是个高傲的人,也很聪明,我以前总觉得,如果不是他有那样的父母,他应该可以读得好书,做一个正常的,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过一段或许平凡但精彩骄傲的人生。”谢晏说,“他高傲得和我如出一辙,像个运气更烂的我。”
“那,黄景昀呢?”
“他是我的完全反面,但有时候,完全反面就是完全正面,是一种殊途同归。”谢晏叹了口气,“我从来不做带6个兄弟出去跟1个人打架还打输的蠢事儿,蠢得我好不忍心。”
方趁时注视了他很久,久到谢晏以为他下一个问题会是“那我呢”。
可方趁时说:
“谢晏,我想靠近你,学了你很多年,揣摩你的话、表情、动作,学着你的样子做人,知道你会打架,我还特地去学了搏击。孟扶冬从小被他妈勒令,揣摩我的话、表情、动作,学着我的样子做人,以为能讨孟书秋欢心,后来孟谣发现孟书秋并不那么爱我,又让孟扶冬打碎自我,从头学习如何讨好他的大姨。他当然像我,我也当然像你,但如果有另一个人愿意学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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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引用自《金刚经》
第78章
“可是没有另一个人啊。”谢晏说。
“如果有呢?”
“没有。”谢晏摇摇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人像我们一样,父母双全却得不到他们的爱,没有那么多人热热闹闹却孤独地长大, 没有那么多人想死又决定死皮赖脸地活下来, 没有那么多人——”
他说到这里停住,从方趁时的鞋上下来,踩到了小区的沥青路上。
路面硌脚,他倒也不在乎,伸手将方趁时一推,按在墙上,吻了上去。
他总劝方趁时想做就去做,可他偶尔也不诚实。
谢晏想, 既然想要亲吻对方,就应该给他一个真刀实枪的吻。
灼热的晚风让神经迷醉, 方趁时下意识地抱住他。
两道身影在路灯下亲密地交叠。
时间偶尔会成为幻觉,让体温、触感, 和那些让神经跃动的意识的流动成为真实。
良久,唇分,谢晏在距离方趁时嘴唇不到一厘米的位置,用气声说:“能学得像, 说明本来就像, 不然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如果天赋不重要, 你凭什么次次满分啊?方趁时,你都不学习的。不要为了这种不存在的假设辜负了你实际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