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专注, 蒙着层意乱的雾。方趁时看了他一会儿,亲吻了下他那还泛着水光的唇:“我喜欢你这样看我。”
“嗯?”谢晏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什么不同。
方趁时也没告诉他,他那迷乱的, 仿佛不清醒的,却专注地,只看着他一个人的目光有多让人神醉,只是又嗅了嗅他呼吸间的味道,低声说:“我知道了,我会尝试……记住你说的话。送你回去么?很晚了。”
谢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实感觉他整个人的状态好了一点,就往后退了退:“有什么好送的。”
方趁时低头看着谢晏的脚。
“区区光脚,”谢晏晃了晃自己的脚,“小事。”
“就算是小事,我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样走回去。”方趁时转过身,半蹲下,“来。”
谢晏眨了眨眼。
“来。”方趁时朝后挥了下手。
“唉……”谢晏叹口气,从花坛里捞回他的苦命拐杖拍了拍尘土,随后认命地爬到了方趁时背上。
方趁时两只手扣住他腿弯,往上提了提,便站直了:“是往后面走吗?”
“嗯,那边对着我房间,也不容易被人看见。我妈最近都睡一楼,走楼梯下来容易撞见她。”
“……谢晏。”
“嗯?”
“没事。”方趁时笑了下,整个人看上去分外温和,“只是喊喊你。”
方趁时背着他,一路走到了院子后边的墙边:“你要怎么上去?”
“助跑几步,然后拿拐杖一撑,咻——”谢晏的手指在半空画了道抛物线。
“我托着你,踩我背上上去。”方趁时说,“别助跑了。”
谢晏不说话。
“嗯?”
“我都,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了。”谢晏很是为难,“脚很脏啊。”
“衣服而已。”方趁时说,“倒是你,光脚踩了这么久,受伤没有?”
“还好吧。”是有点疼,但谢晏觉得不严重。
“要是你今天能住我那儿,我肯定得检查,但是……算了。”方趁时走到墙边,调整了一个方便谢晏上墙的位置,“你回去检查一下,要是有伤就跟我说。”
“……我经常觉得,你好像把我当成了什么需要轻拿轻放的易碎品,同时又太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谢晏叹了口气,在方趁时背上比划了一下。
少年的脊骨已经长成,外加常年保持着的运动习惯,没有多少青涩的痕迹,确实是经得起风霜和同龄人一踩的模样,但谢晏会不由自主地去想,这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少爷的脊背,这辈子除了健身房的杠铃之外,只怕这是第一次有负重的机会。
突然就觉得压力挺大的。
“那可以由你来,”方趁时从善如流,并不为自己示弱的发言感到羞耻,“照顾照顾我。”
“……别给我增加压力了,我明明跳得上去为什么要踩你背上上去。”谢晏叹了口气,“我尽量轻点踩啊,你……你扛住。”
方趁时低低地笑了笑,扎好标准的马步,身体向前弯。
谢晏双手撑着他的肩膀,施力,逐渐把身体的重量放上去,核心用力,将腿慢慢提起来。
能看得出方趁时整个人有点晃,但他还是撑住了:“长痛不如短痛,你不用这么小心。”
“怕给你踩出个好歹。”谢晏踩稳了,双臂向上一伸,够到围墙的边缘,把自己扒拉上墙。
挂到墙上问题就不大了,他在方趁时背上蹬了一脚,借了个力,就翻了上去,挂在墙头回头看。
嗯,果然踩脏了。
“你回去吧。”谢晏用气音说。
“我站这儿等你上去。”方趁时直起腰,回过头看着他,“你亮个灯,我想看看你房间在哪儿。”
“跟你那边的构造几乎是一样的,你推算不出来吗?”
“算得出来,那也想看看。”方趁时说,“你鞋在院子里对吧?”
谢晏“昂”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就在脚底下呢。”
“那你回去吧。”
“……你这电话非要我先挂的毛病究竟是哪里来的。”谢晏晃了晃脑袋,从墙头消失了。
方趁时朝后面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小区内用来隔开前后两座院子的人工河边,向墙的那头看。站在他的位置,能看到某一间卧室的阳台上明显挂着条白白的线状物。
他的近视虽然不深,但有一点散光,这会儿看不太清,不过用逻辑推算,那就是谢晏滑下来的绳索。
下楼容易上楼难。
他在原地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才看到一道人影穿着双造型似乎有点奇特的拖鞋,肩头挂着两根金属伸缩拐杖,踩着外墙,慢吞吞地爬了上去,随后利落地翻进阳台。
少年好腰。
腰很不错的少年回过头看了看,冲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方趁时也挥了挥,再挥了挥,才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过去。
【F:你那拖鞋是什么】
【日安:[小鳄鱼拖鞋.jpg]】
【日安:到家跟我说。】
【F:已经到了】
【F:你竟然喜欢这种风格的拖鞋】
【日安:我不挑,但确实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日安:我要收拾一下啊,还得洗个澡,洗完再跟你说。】
【日安:还好我屋里有浴室。】
谢晏说完这句,就失踪了半小时。
他把阳台上的绳索收回去,一根根解开,捆回它们各自该待的棉花被褥上,再一个个塞回顶层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收拾自己——上蹿下跳了这么长时间,好端端的睡衣上沾上了不少灰灰褐褐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地方弄上的,总之,谢晏觉得自己形容狼狈、造型丑陋,而方趁时居然能对着这样的他说出“还是好香”这种话,要么是鼻子坏了,要么是眼睛瞎了。
摇了摇头,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扔进洗衣篓,进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接着把头顶的大日光灯打开,坐到书桌前翻过自己的脚查看。
脚底没有伤口,但有一些被碎石砂砾沾上,又被体重按压出来的凹坑。这会儿砂砾都被洗澡时的水流冲没了,疼痛已经有所缓解,谢晏估计到明早就没事了。
他拍了张照片,横看竖看觉得相片定格的脚底好丑,于是又删了,简单地用文字描述了一下,发给了方趁时。
那头几乎是秒回。
【f(xy):嗯,那你好好休息】
【日安:……?】
【f(xy):?】
【日安:你名字怎么……】
【f(xy):看不懂吗?】
【日安:我就是看得懂才这反应好吧!】
【f(xy):你也可以改】
【日安:我不!】
【日安:困了,你今天几点睡?】
【f(xy):这就睡】
【日安:能睡着吗?】
【f(xy):应该能,试试】
【f(xy):一会儿我就关机了,免得孟书秋半夜发现我不在,吵我睡觉】
【f(xy):明早等我一下?我应该不会睡过头】
【日安:那您要是睡过了怎么办?】
【f(xy):那我勉强,允许你自己去学校】
【日安:然后呢,你要逃学吗?】
【f(xy):看情况】
【f(xy):尽量不】
“睡吧。”谢晏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生物钟已经让他的意识模糊,口齿都在打架,“明早我去……叫你起床……保证不让你逃学……我先……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