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他轻轻地、甜媚地笑了笑,“终于抓到了你一个把柄呢。”
谢晏眼睛一眯。
但在他说什么之前,方趁时先往前走了一步,仿佛要用身体挡住谢晏似的:“嗯,所以?”
“还不知道呢。”孟扶冬的语气十分甜美,“我表哥是同性恋这种事,总会有人感兴趣的吧?如果学校里的同学不感兴趣,那圈子里的朋友,家里的亲戚,或者……”他暧昧地拖了个长音,“秋姨,应该总有人会想听一听的?”
方趁时很轻地哼了一声,像是谢晏刚开始听到过的那种似笑非笑的气音:“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不在乎,那他呢?”孟扶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朝谢晏那儿一瞥,“我刚到澜越,就听说了好多关于谢晏哥哥的传闻,什么‘改邪归正’啊,‘赌约’啊,运动会上的‘神射手’啊……”
方趁时打断他:“你管谁喊‘哥哥’呢?”
“谢晏哥哥啊。”孟扶冬一脸无辜。
方趁时扭过头。
谢晏:“看我干嘛?我让他别这么喊,他又不听。”
方趁时于是又转了回去,眼神眯了眯。
“表哥你真小气。”孟扶冬倒是笑得更甜了,“表哥,你说他这么有名,如果他是同性恋的事情被人知道的话,会怎么样?暗恋他的人,性别应该换一换了吧?唔,不过咱们圈子里传统的人还挺多的,估计会有污言秽语,还有家长那里,嘶……”
方趁时嗤笑一声:“谁跟你‘咱们’圈子?”
孟扶冬也不在意他的嫌弃,又笑了下:“我就这么一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好。”
方趁时捏了下手指。
他没有刻意避讳过对谢晏的偏爱,也放任学校里传起他俩的CP,但……其实他不知道谢晏是怎么想的。
不反对离乐见其成还有很长的路,接受关系和接受公开也完全是两码事。
还有就是,同性恋这种事,有支持的、无所谓的,自然也会有反对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谢晏将来收到什么歧视的风言风语,尽管这避免不了。
……哦,还有谢父谢母。
如果谢晏有一天打算离开谢家,那么方趁时会做好一切为他兜底的准备,但谢晏没提过,所以这就是一个需要被重视的问题——传统如谢父谢母,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变成了同性恋。
想必不能,方趁时还有印象,高一的时候谢父为了儿子不念书的事情,冲到学校来打过谢晏,搞得他同桌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在为了被人嘲笑而打架。
因为没打算现在就出柜,在孟扶冬揭开这些之前,他还从未想过该怎么处理出柜后需要面对的问题。
或许是现在的一切太美妙,比他那多年视奸却求而不得的过去美妙太多,美妙得像梦一样,才让他下意识地逃避起来。
但首先,孟家的事情,不该牵连到谢晏。
方趁时抿了下唇,偏过头,低声对谢晏说:“你先回去。”
“……?”
谢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地看着他,指着自己:“你让我回去?”
方趁时“嗯”了一声,语气淡淡:“我们今天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你还待在这里干嘛?既然他想聊天,那我就陪他聊聊。”
他在“交易”两个字上用了重音。
谢晏:“……”
他听懂了方趁时的意思,但他宁愿自己没听懂。
——因为怕孟扶冬这颗微不足道的炸弹炸到自己,方趁时想自己扛。
心里那一点不常烧起来的火腾起老高,谢晏心道,我昨晚的话都白说了。
可孟扶冬人就在这里,当着面,谢晏不会拆方趁时的台。他盯着方趁时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撂了句咬牙切齿的“行”,就抬步从厕所走了出去,全程,没有看孟扶冬一眼。
他这地方找得太刁钻,回教室的路堪称“长途跋涉”,一路上,怒火沿着他跳动的神经流过四肢百骸,被这漫长的路一浇,燃起连天大火,烧得他额角的神经“突突”地跳。
我是什么失智的3岁小婴儿吗,需要被人保护成这样?
还是说方趁时觉得这一切都源于威逼利诱,我在这件事里全无自己的意志?
我就不能是——
谢晏突然扶着边上的墙站住了。
遥远的地方传来第一道铃声,提醒着他现在应该尽快回教室。
但他眼前有点发黑。
原地站了一会儿,谢晏突然转头,把头往墙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这是他以前时不时就会做一次的动作,已经很久没做。
没再做的原因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除非他愿意真的把自己一口气撞出个好歹、撞进医院,否则这不痛不痒的撞击,并不能对缓解情绪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可他也没办法了,澜越又不像城南职高,一天天的全是傻逼出没,不高兴了能随便找个由头和人打一架,现在他除了撞一撞自己的脑袋之外,竟然想不出这会儿应该怎么发泄。
去打球吗?或是跑步?总不能请假去外面找个射击的地方玩。
谢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还是压不住自己跳动的神经,难受得整个头都开始疼,只好遵循本能地、就近找了个空教室进去,躲到了讲台底下,将自己蜷起来。
抱着腿,身体靠上木板,脸埋进臂弯,双眼陷入黑暗,深呼吸。
再深呼吸。
没事的,谢晏,任何人在方趁时的处境下,都会做一样的选择。
只要你之后告诉他,你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来源于你自己的选择。
如果他听不进去,就再多告诉他一遍,两遍,三遍。
人和人本就是不能相互理解的,不理解的部分说出来就好了,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吗?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难过。
我是同性恋吗?
我……喜欢方趁时吗?
如果不是的话,我为什么想要和他一起面对这件事呢。
……
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
也对,我好像也没做过足够让他相信我的事……
我……
……
方趁时的目光一直追随到谢晏的背影离开,才冷冷地落回孟扶冬脸上:“你听见了?这只是个交易。”
孟扶冬笑了:“这世界上什么事不是交易?但表哥,你的‘交易’里真就半点真心都没有吗?”
“我有的是真心。”方趁时手插进兜里,歪了下头,“是,我特——别喜欢谢晏,爱他爱得要死,你要把这事说出去,我根本就无所谓,但你搞清楚,谢晏不欠我的,我和你的事情,想怎么玩都随便你,但你要是敢牵扯到谢晏,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孟扶冬微微张嘴。
他是真的有点惊讶,好半晌,他眯缝起眼睛,笑容更甜了:“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你这么生气呢。”
方趁时看着他。
“既然你说你们是‘交易’,也就是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了?”孟扶冬挑了挑眉,狡黠之色在脸上流动,“这么说来,我想跟你公平竞争,也是可以的?我追求他,应该不算‘牵扯’他吧?”
“就知道你要抢。”方趁时不动声色地捏着手指,诚然,他会担心谢晏对孟扶冬心软,但昨晚谢晏做的事、说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一样安抚了他,“抢得走的话,你大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