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冬确实没想到谢晏会醒,但也并不惊慌,愣了一会儿,他在谢晏掌心里说:“谢晏哥哥,你没睡啊?”
“睡了。”谢晏的嗓音带着困倦的哑,语调比平时软一些,“你太好猜了,小屁孩儿。”
“谢晏哥哥,”孟扶冬又问,“我有哪里不好么?”
“哪里都不好。”谢晏按着孟扶冬的脸把人往后推,然后自己坐了起来,颇有些困倦地揉揉眉心,“你哪里都可以好,但对我来说哪里都不好,因为你不是方趁时。”
孟扶冬站在他床头盯着他看。
谢晏揉完眉心,仰头跟他对视,语气很平常,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不是你比不过他,只不过我喜欢他。”
孟扶冬挑起眉:“你们……在一起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谢晏的态度倒不是很差,纯粹是这么一问,“我和他在不在一起的,你反正也会说,‘那我得努力做你们的小三才行’——孟扶冬,爱不是强求来的,也用不着强求,像你这样的人,平生最大的误区就是‘我不被爱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其实不是的,你很优秀,比很多人都优秀,纯粹是你爱的那个人不爱你罢了。”
孟扶冬被他噎住了:“……”
好半晌,他才脸色难看地笑起来,声音掐着嗲:“谢晏哥哥,我不过是想让你多注意我一点,不用这样羞辱人吧?”
“你在我这里求不到你妈对你的认同的。”谢晏突然说。
他没和任何人提起,其实方趁时生日宴那天,他看见孟谣了。
没人和他介绍过孟谣长什么样,可他看见一个形容狰狞的女人像训狗一样责骂着孟扶冬,拧乱了他的衣领,后来孟扶冬整理了很久的衣服才重新回到灯光下。
在很久很久以前。
这个开场白一出来,谢晏的思绪中断了半秒,然后笑出了声。他很久前就明白父母并不那么爱自己,至少不像他期待的那么爱他,他们对他的付出和照顾是真的,冷漠也是真的,有爱,但就那么一点,刚好够他不去恨。
“你笑什么?”孟扶冬问。
“没什么,想起了些以前的事。”谢晏晃了晃脑袋,“一个人爱你不需要理由,是你没撞上那样的人,而且如果你一直这样活着,你永远也撞不上。”
孟扶冬觉得,谢晏真是个奇妙的人,有时候看上去分明很柔和,有时候又像刀。
但他想,他不喜欢锋利的东西。
若是不要刺穿那一层幕帘就好了。
第92章
可是, “被爱”这个词像一种蛊。
就算孟扶冬心尖发颤,恍惚间感觉自己被人扒了衣服放在聚光灯下,羞耻和慌乱一齐涌来;就算他此时此刻无比想要逃跑, 离开, 用层层叠叠的伪装将自己重新遮蔽起来。
他也还是很想问问。
“那我要怎么办呢?”
“先学会爱自己。”谢晏很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孟扶冬时常在别人那里看见的挑剔、审视、嫌恶,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很琐碎的爱,冷了穿衣服,热了吹空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好好尊重自己的感受, 不想做的事情无论再怎么正确,都和它说‘不’, 想做的事情,粉身碎骨撞到南墙都不要回头……然后,等时间把爱你的人送到你面前。”
“人的眼睛,应该看着自己, 而不是别人, 不需要比较, 更不需要妒忌,你生来就是完整的, 不要让他人的规则剥夺你。”
从来没有人和孟扶冬说过这些,他内心隐隐震动,却又有些不明白。
于是他只好用他习惯的方式, 色厉内荏地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游走于情场几进几出的渣男,轻轻地笑起来:“不要回头?谢晏哥哥,那我要是就想要你呢?”
“你想要的真是我吗?”谢晏就问了这么一句。
他那个语气,仿佛早已笃定孟扶冬的答案。不需要揭穿伪装,因为确信,所以根本就不想听他胡诌出来的借口,谢晏问完这句,就重新倒回去睡了。
感冒灵多少有点让人昏沉的效果,再加上他原本睡眠质量就不错,这一夜如果没有孟扶冬打岔,算得上是好眠。
第二天一早,谢晏临出门前,给方趁时打了个电话。
“男朋友,”他原本想正常点的,然而电话一接通,心里先毫无预兆地软了一块,于是声线也是轻柔的,“醒了没?”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低的笑。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谢晏继续说,“我很喜欢听你这样从鼻子里发出笑声。”
那边只有呼吸声。
过了几秒钟,方趁时开了口,声音带着晨起时的微哑:“没说过。”
“那我现在说了。”
“嗯,我听到了。”
“起床吗?一起吃酒店的早饭?我已经收拾好了。”
“好,”方趁时低低地应了一声,“你来叫阿柯,我去洗漱,给你留门。”
谢晏便拿上今天要带的随身小包——里面装着他用来抄博物馆内资料的笔记本——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这会儿还早,走廊上人不多,他走到8302门口,果然看见一条门缝。
谢晏推门而入。
窗帘已经被拉开了,房间里很亮,照理说,这会儿他应该闻到一股睡了一晚之后产生的沉闷的人味,但这两位大少爷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被各种香薰产品腌入了味,房间里居然是香的。
像是某种木头的味道,回味有一丝甜。
熹微晨光中,盛柯四仰八叉地睡在靠窗的床边,嘴巴大张,一条胳膊在头顶,另一条甩去了远方,被子的一个角从他肋下斜穿到另一侧腰间,再从他左大腿划到右小腿,十分没有形象。
谢晏看了他两秒,返回去敲敲洗手间的门,然后推门进去。
方趁时正弯着腰在洗手台前刷牙,听见动静偏头看过来,视线落到谢晏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衣服上:“嗯?”
谢晏走进去,顺便关上了门:“你先刷。”
方趁时把嘴里的泡沫吐掉:“有事?”
“看盛柯睡得这么香,”谢晏放松身体,靠上洗手台,歪着头看他,“感觉不接个吻对不起他。”
男朋友做出这种邀请,是个人都不会拒绝。方趁时一怔,马上把牙刷塞回嘴里:“你等等。”
他飞快地刷完了这个牙,漱口,把水吐掉,擦嘴,随手把毛巾甩到台子上。
然后下一刻,手已经揽住了谢晏的腰。
“就接一个吻。”谢晏垂眼看着他越靠越近的嘴唇,方趁时嘴唇偏薄,有些寡情,但唇形很漂亮,“吃完早饭得去集合,不能耽搁太久。”
方趁时已经按着他的腰亲了上来。
很快,谢晏尝到了方趁时牙膏的味道,不是酒店提供的那支,他觉得味道有点不错,多舔了两口,于是造作的舌尖被方趁时轻轻咬住。
猎物在被捕前总以为自己在玩,却不知不久之后就会被拆吃入腹。
“……你花样还挺多。”推开他的时候,谢晏觉得自己呼吸都乱了。
方趁时不知道是被这句话逗笑了,还是被他逗笑了,靠在他肩上笑得身体乱抖,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眷恋又温柔地在谢晏唇上一下一下啄着,嘴唇轻柔地覆盖他的,再分开,再贴上去,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唇传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