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冬似乎完全没想到会被他抓住,一张脸倏地惨白如纸,嗫嚅着:“谢晏哥哥……”
“现在知道害怕了,干嘛要做这种事?”谢晏问,“专门盯着我家和方趁时的车搞破坏,为了不被发现还多破坏了几辆旁边的车……怎么,因为我拒绝了你,所以你希望我和方趁时一起出车祸么?”
谢晏很不喜欢“车祸”这个词,他父母出的车祸,自己也出的车祸,所以这会儿是真的有点生气。
特别是,这还可能伤害到方趁时。
谢晏觉得自己好像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
他生气的时候,反而看上去特别平静,但整个人的气场会凌厉数倍。孟扶冬对别人的恶意如此敏感,当然感觉得出来。
他浑身打颤:“我没有想要你出车祸……”
“那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只是……”那一瞬间,孟扶冬仿佛害怕到了某个临界点,发颤的身体忽然不抖了,他倏地抬眼,直勾勾地看着谢晏,“只是想让你留下来啊。”
谢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让你留下来!看着我!”孟扶冬好像崩溃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却似乎没有聚焦,好像在看谢晏,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人,一张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为什么是表哥,为什么总是表哥……为什么你不能看着我……看着我啊!”
谢晏沉默地松开他的手。
孟扶冬全身的重量似乎都放在谢晏握着他的地方,谢晏手一松,他立刻就瘫软了下去,脊背向后撞在车上,人怔怔的,从眼眶里落下泪来。
好半晌,他的目光才聚了一点焦,忽然笑了一下:“谢晏哥哥,如果你不能爱我的话,让你恨我是不是也挺不错的?”
“我都不爱你,”谢晏看着他,“又怎么会恨你呢?”
“你不怪我吗?我……我扎了表哥的车胎啊,我会害死表哥的。”
“是,我很生气,但是那又怎样?你和方趁时是亲戚,又没造成实质性的损害,一个轮胎的事,警察来了也是调解为主。”谢晏说,“怪你有什么用,除了把你打一顿之外,我没有惩罚你的手段。”
而打他一顿并不能让谢晏消气。
谁料孟扶冬却像是兴奋起来,拼命点头:“好,好啊,你打我一顿吧,来。”
谢晏后退一步:“我不跟……像你这么体弱的人动手。”
他从不欺负弱小。
孟扶冬的脸色变了:“那你是要……原谅我吗?”
“如果你不再犯,我可以考虑原谅你。”谢晏看着他,“但你要是继续做这种事,我也会重新考虑要不要把你当朋友。”
“不当朋友的话……会怎么样?”
“我不会和视线之外的人产生过多的交集。”
一句话说得冷静而绝情,孟扶冬忽然崩溃了,冲上去试图攥住谢晏衣领:“你打我,你打我啊!你惩罚我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善良,你凭什么啊!”
谢晏眉心一皱,单手捏住他的手腕。
这时,就听传来一声轻嗤:“你少给我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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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快下线了小孟,该准备杀青宴了。
第101章
“有气要撒回家找你妈去, 成天找谢晏麻烦做什么?”
谢晏一愣,回过头,看着走过来的方趁时:“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你不见了一节课, 还不许我找你么。”方趁时笑了下, “我早就在附近了,看了你半天。”
“……哦。”
孟扶冬好像被方趁时一句话说冷静了,这会儿倒是没什么激烈的动作,只是幽怨地看着他们两个:“谢晏哥哥,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表哥这是在监视你吗?”
“那又怎么样?”谢晏不懂他说这个干嘛,“我也可以允许啊。”
孟扶冬:“……”
方趁时偏头笑了一声。
或许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但这声笑落在孟扶冬耳朵里, 就像一个炫耀。幸福对不幸者来说,足以刺痛双眼,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而孟扶冬似乎走了神。
正当谢晏思考他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的时候, 孟扶冬忽然发狠似的咬起了自己的手。
他啃咬的动作凶恶,仿佛嘴下那块肉不是他自己的胳膊,而是他捕食了一整天的猎物。纤细的手臂很快就被他咬破了皮,露出丝丝鲜红的血痕。
“你干嘛!”谢晏上前把他的手从他嘴里拉出来, 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免得他再乱咬, “发什么疯!”
方趁时站在不远处, 身体歪斜着,语调漫不经心:“你妈这两天是不是又打你了?”
孟扶冬动作一顿。
他是尝试过逃跑的, 孟扶冬想。
只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被那个女人发现。
她在别人面前总是装得很好。
言笑晏晏,风情万种, 但是在家里,只有他们在的时候,就会像恶鬼一样张开巨大的阴影,朝他伸出无数尖锐的利爪。
她每次打他的理由都很奇怪,比如说这回,因为方趁时拿到了一个大多数人不关心但是在业界含金量很高的青少年比赛奖项,她就又发了疯。她拼命地质问孟扶冬,凭什么他不行,凭什么不是他。
孟扶冬总觉得很奇怪,他很想提醒她,在她青春的少女时期,她也从来没在念书这件事上赢过她亲爱的姐姐。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这不是古往今来的道理吗?
啪!
鞭子抽到了身上,很痛。
也很冷。
哗——
水声好像又出现在耳边。
她用马鞭抽他,家里的老佣人看不过眼,会拿桶水过来泼,连着他和她,一起被泼个透湿。这时候,她的神智好像会短暂清醒过来,然后让他滚出去。
他虽然用不着再受鞭打,却要穿着湿衣站到寒风里,高低得忍上十几分钟,得等她从窗口看见他受折磨,心满意足过后,才能想办法逃跑。
她总是这样。
很多年来,孟扶冬记得修宁和临城每一个季节的风的温度。
……
孟扶冬双眼发直,整个人看上去都不是很正常。方趁时想了想,走过去拿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
表哥的手原来是温热的,不像他的手那么冰,孟扶冬这样想。
谢晏:“嗯?”
“发烧了,看来我猜的没错。”方趁时瞥了孟扶冬一眼,“又被虐待了吧。”
孟扶冬眼珠子动了一下,慢慢掀起眼皮:“你果然知道。”
“见识过。”方趁时顿了顿,决定再往他心上扎一刀,“头一回还是孟知安带我去看的,我们都知道。”
孟扶冬瞳孔一缩。
他被谢晏按着,咬不到自己的手,就无意识地咬起了自己的嘴唇,很快见了血。谢晏“啧”了一声,抬手飞快地卸掉了他的下巴,卸完也不看孟扶冬,只回头看方趁时:“怎么办?”
“不知道。”方趁时摇摇头,“我要是他,早离家出走了,不至于让自己陷进去。”
“那你为什么不呢?”孟扶冬下巴脱臼了,口齿含混不清,得仔细听才能听清楚。涎水顺着嘴边流下来,他自己好像也不在意,就这样说着话:“秋姨对你不也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