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在跟同学们见面之前先去医院做个复查,并且看望自己的身体。
也就两三周时间,他看望自己的心情已经从沉重,变成了欢快。
可见健康的身体和富足的生活的确能治愈大部分的心理问题,至少谢晏是这么觉得的。他甚至觉得,以后没事就不来了,反正看目前这个样子,他似乎没有要回自己身体的迹象,那还不如趁周末多多学习,哪怕用这个时间去看望舅舅和外婆都好。
当然,如果谢晏知道踏进自己病房的时候,会看到这么离谱的景象,那么他连今天这一次都不会来——如果说最近有吃有喝能学习还不用烦恼明天去哪儿打工的生活是某种幻梦的话,那么他甜蜜的梦就从他推开病房门时戛然而止了。
谢晏心说,他似乎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窗外午间金灿灿的烈阳之下,他看到阳光照不到的室内,方趁时站在病床前,弯着腰,左手捧着自己的脸,陶醉地,痴迷地,在和自己的身体……
接吻。
他分明看到自己的嘴唇上被镀了一层水光,也就是说,一向和他玩纯情亲亲,且明确表示没有要求的方趁时,在他的身体上,伸了舌头。
谢晏:“……”
方趁时,和他的身体,这两件事,或者说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尸,他们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这合理吗?
谢晏的大脑都要过载了,第一反应是撇清自己和床上这具不会动的身体的关系。
嗯,他的同桌,澜越金光闪闪的学霸、天之骄子方趁时同学,只是在修宁市最好的医院里,偷偷亲吻一具平平无奇的尸体,不对,植物人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奇怪吗?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问题来了,他现在说自己只是路过的话,面前这个除了语文之外考试都能满分的聪明人会相信吗?
……
…………
狗屎,别说方趁时了,连他都不会信啊!
谢晏绷不住了,一瞬间流露出崩溃的神情。
听到动静的方趁时动了动,仰起脸,左手用一种慢到极致的速度沿着植物人的左脸一路向下抚摸,最后停在了他的锁骨上。
他并没有抬起身体,整个上半身都和那具身体贴着,脸也贴着,喷出的呼吸甚至能吹动身体鬓边的头发,仿佛某种正在进食的蜘蛛,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方趁时幽幽地看向谢晏,低声说了句“哎呀”。
声弦如落珠,逗猫似的拨弄着他的神经。
“真是不巧,让你发现了。”
逆光的屋子在方趁时脸上留下阴影,他狭长的眼尾凝出幽深的弧度,像是捕食者锁定了他的猎物。
“我……”谢晏一张嘴,发现声音都有些喑哑起来,忙咳了一下,还在试图粉饰太平,“我只是路过,哈哈哈,你,你继续,继续……”
他说着就想逃。
方趁时的话音在他背后响起,不同于平日里的平静、冷漠,或是温和,此时的方趁时,平静里压抑着某种毒蛇般的阴冷,叫人不由自主地心底发颤。
“都让你发现了,你以为,你还能轻巧地离开这里?”他轻轻地笑起来,“谢晏,装聋作哑,好玩么?”
第27章
谢晏动作一顿, 咬着唇转过头。
按照今天原本的计划,从医院离开之后还要去跟班里同学会合。
退一万步讲,他周一还要去学校, 澜越是综合水准很好的学校, 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就办转学,所以说,就算方趁时不是方趁时,谢晏也躲不开他。
更何况他是。
想直面孟家人的力量吗?
谢晏稍微用脑子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太想。
方趁时慢悠悠地起身,手指沿着那具身体的锁骨再往下滑,直到不得不离开,指尖才依依不舍地放弃。他朝谢晏走过去, 一步,一步, 黢黑的目光直视着谢晏的双眼。
谢晏被他看得紧张,下意识地往后退, 不知不觉就退到了墙角。
脊背撞在门上,他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听方趁时的,和一个危险分子狭路相逢, 还不如马上走, 等之后再——
咔嗒。
一只修长的手伸来, 将病房门落了锁。谢晏看着已经站到他面前的方趁时,再一次意识到, 他现在的身体,没有方趁时高。
方趁时单手撑住墙,垂眸看着他, 目光有如实质,仿佛一条灵动的舌头,正在慢条斯理、好整以暇地舔舐谢晏全身。
谢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任谁被这样直白的目光看着都会不自在。他目光胡乱飘着,就听到方趁时轻轻笑了一下。
“别咬。”
他的手搭了上来,熟稔地按住谢晏下唇,将那可怜的唇瓣从牙齿的蹂躏下解救出来,还顺便揉了揉。
指腹的温度从那处传来,谢晏有些不适地向后一仰,躲开他的手,指尖向后攀附住墙壁,无路可逃。
“都红了,”方趁时问,“不疼么。”
“这有什么疼不疼的……”谢晏朝边上看,就是不看他。
方趁时顺着他的目光瞥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当然如此,果然如此。
他转回来,又笑,“怕我?”
谢晏嘴硬道:“你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方趁时问,“我不好看吗?”
好看的。
就算谢晏今天丧了良心,也没法说一句方趁时丑。但是,他看不看方趁时,跟好不好看,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脑回路怎么长的!
谢晏很想大吼,想质问方趁时是不是疯了,想劝他回头是岸,想不管不顾地掀了眼前这一团乱麻,可惜他的话太多,道路拥挤,全都堵在嗓子眼里,就是说不出口。
半晌,他深吸口气,盯着方趁时的双眼看回去:“看你了。”
就算那是毒蛇的眼睛,他也不是什么弱小的猎物,有什么不敢看的。
方趁时的目光放柔了,低下头,慢慢靠近他,话音越来越轻:“有什么感想?”
谢晏能感受到方趁时的呼吸,其实,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呼吸交融,是会让人感觉到冒犯的,但还好,现在很奇妙的是,谢晏并不觉得生气。
比起那个,他心里的无语居多,还能客观地对方趁时的行为作出评价,“还挺变态的。”
这是谢晏的心里话,说完这句,他又开始装模作样。
他探了下头,视线从方趁时的肩膀处越过去,看床上的身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是谁啊,你对象吗?再爱也不能趁人家昏迷的时候下手啊。”
“你不知道那是谁吗?”方趁时的话已经几乎只剩下气音,听上去就像是在和他耳鬓厮磨。
“我怎么会知道?”
方趁时垂下头,轻笑了两声,落下的发丝蹭到谢晏的脸颊上,有点痒。
谢晏朝右侧歪了歪头,想躲开他。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觉得为什么我一年半以来无动于衷,突然说喜欢,就喜欢上了你。”
方趁时仰起脸,将语调拖得很长,前不久抚摸过谢晏躯体的左手抬起来,准确地摸上了谢晏的脸。
“那是因为,你是你啊,谢晏。”
他在“谢晏”二字上加了重音。
四目相对,双眼离得很近。
谢晏愣了愣,脑海中突然闪过每一次,方趁时喊他名字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