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哦。”柏天忆思索了一会儿,理顺了,便笑起来,“其实仔细想想,谢晏以前也就是爱染头发吧?这又不算什么事,如果不是校规不让,我也想染其他颜色来着。传成那样是不太好,他人明明挺好的。”
方趁时“嗯”了一声:“那你说,我会喜欢他,想跟他做朋友,是不是人之常情?”
尽管柏天忆觉得方趁时的用词有点怪,但朋友之间这样形容并不是不行,他有点怔愣地点点头:“有道理。”
谢晏:“……”
谢晏有点听不下去了,张口打断道:“人的记忆会被现状影响,你不能因为现在对我印象好就美化过去,我以前就是校规不让干什么就爱干什么,就是传闻中那个‘不是好东西’的人。你别听方趁时说啥信啥,我说他非要跟我做朋友是因为我救过他的命你信不信?”
他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听着就像是胡诌的,给柏天忆听乐了,“真的假的,方趁时也低血糖么?”
当日谢晏飞天翻越铁栏网勇救沈希柠的事情已经成为了3班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没,他上次掉河里了,是我去喊的人。”谢晏张嘴就来。他救过方趁时不假,掉河里也是真的,但这话就不是真话。
“喊人也算救命的吗?”
“那我那时候腿还瘸着呢,总不能自己跳河里吧。”谢晏说完,想起来气的事,指着方趁时道,“再说他会游泳,我才是旱鸭子好吗?”
“真的假的,”柏天忆的注意力已经被他带歪了,“咱们修宁人还能有纯旱的?”
“你说点我们班体委不会说的话成么。”
柏天忆笑出了声。
“你们,当着我的面就聊得这么开心啊。”方趁时此时开了口,语气分外正常,但也正是这种正常让柏天忆感觉分外不正常,他还说不上来哪里不正常。
谢晏倒是笑了:“你加入啊。”
“怎么加入,”方趁时瞥他一眼,“是要我评价一下自己坠河的事件吗。”
“你想点评的话也可以,反正我也没看见你的入水姿势。”
方趁时轻笑了下:“怎么怨气这么大。”
“还行吧。”谢晏说。
一头雾水的柏天忆:“……?”
这段对话他没听太懂,但总感觉两个人打了一万个机锋,以至于造成了一种无形结界的光环效果。
他在班里是喜欢当和事佬的那种类型,对谁都和和气气的,话茬也是尽量让它不掉在地上,但这话他是真不知道怎么接。
还好谢晏很快就说起了别的。
照常跑了两圈之后,柏天忆就先一步脱离了队伍,往自己家那边跑过去了。方趁时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说:“他家离你家还挺远。”
“是,而且除了晚上一起跑步之外平时也没什么往来。”谢晏说,“所以你能不能对他态度好点。”
方趁时那股子针对人家的劲他但凡没傻都能听得出来。
“你刚刚火气这么大,就是因为这个?”方趁时的语气突然微妙起来。
“那是另一件事情,我现在在跟你说态度的问题。”谢晏长长地吐出口气,“柏天忆成绩挺好的,你俩但凡平时聊个题呢,总还有机会成为朋友的。你不要上来就先拒绝全世界,把自己搞得这么孤僻干什么?”
方趁时盯着脚下的路面,金色兰庭的物业一般,体现在细节上,就是小区的路灯间隔不太合理,一条路有大半看上去都黑黢黢的,就算有灯的地方也是惨白色,分外凄凉的样子。
“朋友多有什么用?”这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又帮不上忙。”
“那我又能帮到你什么呢?”谢晏问,“你不就是单纯的喜欢我吗?”
方趁时终于把眼皮抬了起来,朝他那边看一眼,慢慢地“哦”了一声:“原来你知道啊,我看你也不打算给个回应,还以为你忘了呢。”
谢晏突然停下了脚步。
方趁时顺着惯性往前跑了几步才停下,又往回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我这还每天欠着你一次亲亲的账呢,怎么我就不记得了?”谢晏问。
“谁知道你?”方趁时轻哼了一声,“刚我还以为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因为说出来没意思,尽管他对谢晏非要帮柏天忆说话这事很不爽,但要说谢晏对柏天忆有意思就是他睁眼说瞎话了。
他最爱谢晏也是最恨的一点就是谢晏平等地关爱所有人。
年纪再小一点,方趁时还有中二病的时候,时不时会觉得他像个神,神爱世人嘛。
对此,当时很中二的方趁时是有一点兴奋的,他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浑身污黑的恶魔,正在进行一项狩猎纯白神明的活动,但其实当这尊神真正降临到他身边时,他经常会有一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空落感。
好恨你啊,恨你毫无差别。
就这么一会儿,方趁时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于是张口就是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你说,我要是把你睡了,你会给点别的反应吗?”
谢晏一脑门子问号:“……我们现在还没聊到成人话题吧?”
“但是我很想啊,想看看你会不会有点别的反应。”方趁时就这么看着他,其实大多数时间,方趁时看他的眼神都很淡,如果不是过于专注,其实看上去很正常,偏偏那张嘴里讲出来的话都很离谱,“也就是怕你讨厌我才……”
他话没说下去,因为谢晏突然伸手按了下他的头顶。
五年前他也这么干过,那年谢晏是个大高个,小方趁时是个矮子,现在风水轮流转,谢晏还没方趁时高,他还是这么干。
像个哥哥那样,眼神耐心又专注:“方趁时,这样调戏我,你会开心吗?”
方趁时没出声。
谢晏“嗯”了一声:“我看着也不。”
“你想说什么?”方趁时问。
“想说……”谢晏垂了下眼,再抬眼的那一秒钟内,他已经整理完了思绪,道,“你可能觉得当初我能正好赶在你需要的时候过去跟你说说话很感动,但其实有的时候做人不用那么严苛,你想让别人走近你的话,你可以先试试敞开自己,而不是等着有一个天降猛士找到你错综复杂的心门入口,然后用你喜欢的方式敲门。”
“不是有你敲了吗?”方趁时看着他。
谢晏无情地点点头:“嗯嗯,我知道我是猛男,但你难道不想有多几个猛士来敲门吗?从概率学上讲,拥抱变化才会产生更多可能性……是这么说的吧?”
“这应该属于文学。”
“我就那个意思,扩大分母嘛!”谢晏道,“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就算你再喜欢安静,再喜欢独处,也不能让身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过去那么多年,你身边只有盛柯,很高兴吗?再说盛柯可不是那种只有你一个朋友的人,他人缘好着呢。”
“谢晏。”方趁时没动,“你是在质疑我的感情吗?”
他看上去情绪很稳定,语气也很平静,但显然这句话并不那么平静。
谢晏的眼神变了变。
如果说他前一秒还是个知心大哥哥,这一秒他就是个最普通的成年人,层层叠叠的情绪压抑在褐色的眸中,好像突然将惯用的伪装掀开了一层。他盯着方趁时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头一笑,带着几分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