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沉默片刻,低声道:“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俞盼立刻瞪他,“不用你道歉。”
“该道歉的。”沈砚舟说,是他当初处理马涛的事不够彻底,才留下后患,让他的盼盼担惊受怕,瘦了这么多。
俞盼哼了一声,没再跟他争。伤员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索性拿起床头的英语书,小声读了起来。
沈砚舟因为之前做生意,英语练得不错,也时常用着,没怎么废,他一边安静转着手上的戒指,一边还能时不时纠正一下俞盼的发音。
没过多久,病房门被敲响了。
俞盼看了眼钟,还没到查房时间,以为是家里阿姨送早饭来了,随口应了声:“请进。”
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一位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俞盼一下从床上下来,看了看沈砚舟,“这位是?”
“沈先生。”男人恭敬地打招呼。
“曾律师,请坐。”沈砚舟微微颔首,示意他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曾律师坐下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沈砚舟:“沈先生,您吩咐带的文件带来了。”
沈砚舟接过来,转而温和地对俞盼说:“盼盼,来,在这里签个名。”
俞盼本来以为他们要谈正事,自己该回避一下,没想到沈砚舟会叫他签名。
他疑惑地接过文件,当“遗产分配协议”那几个加粗的黑字撞进眼里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再往下看,条款清晰地写着:一旦沈砚舟身故,其名下所有财产,包括公司股权、不动产、资金,全部无条件由俞盼一人继承。
俞盼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它掉下来。
沈砚舟对曾律师使了个眼色,律师会意,安静地退了出去。
“沈砚舟!”俞盼连名带姓地喊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文件用力拍在病床的餐板上,“你……你就这么咒自己吗!?”
这些文件是在俞盼读研究生时就备好了,只是沈砚舟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他说,见俞盼情绪激动,沈砚舟伸手把他拉回床边坐着,搂住他的腰,“宝宝,我不是咒自己。”
他一下下吻着俞盼脸上的泪水,“人生意外太多,我怕……万一有那么一天,你手里有点东西,总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俞盼哭着喊,他想捶沈砚舟胸口,又想到他有伤在身,硬生生收住了手,“你以为你走了,我一个人还能好好过吗?”
俞盼用力抹了把脸,可眼泪越擦越多,他哽咽着说:“沈砚舟,你听着,如果真有那天,你在下面要等等我,我会马上来找你的。”
“对不起,盼盼,是哥不好,是哥没想到。”沈砚舟一遍遍吻着他的唇,尝到咸涩的泪水,心里又痛又悔。
俞盼把脸埋进他颈窝,抽泣着说:“要是我先走……我也会等你的。”
“好,哥知道了。”沈砚舟紧紧搂着他,“哥也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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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郊区的霍尔康复中心环境清幽,俞盼和沈砚舟住进了一件带小客厅的木屋,窗外是大片的草坪,空气里都是青草的味道。
抵达的第一晚,收拾妥当后,俞盼很自然地准备去隔壁房间的陪护床上睡,心里想着明天去检查的流程。
沈砚舟靠在主卧的床头,看着俞盼在两个房间之间来回走动,终于忍不住开口:“盼盼过来,我们一起睡。”
俞盼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行,你肋骨还没好利索呢,我睡觉不老实,万一碰到你怎么办?”
“不会,”沈砚舟朝他伸出手,“哥很久没抱着你睡了,让我安安心,嗯?”
他的声音还带着伤后的些许虚弱,俞盼看着他伸出的手,心里开始动摇。
确实……很久没有在沈砚舟怀里睡过觉了。
俞盼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嘴上还嘟囔着:“就一晚啊……而且我要是乱动,你得马上叫醒我。”
“好。”沈砚舟笑着应下,看着俞盼小心在自己身侧躺下,尽量贴着床边,将他揽近了些,让他枕在自己胳膊上,“别离那么远,掉下去怎么办?”
熟悉的气息包裹上来,俞盼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他不敢乱动,只是嗅着沈砚舟的味道,很快在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康复医生罗伯特按时来查房,他敲了敲门,好一会儿都没等里面回应,怕他们出事,便推门而入。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他的病人沈先生正安稳地睡着,而那位漂亮的东方男孩俞先生,正整个人蜷缩在沈先生身侧,脑袋枕在沈先生的右肩,一只手还搭在沈先生的胸口,睡得正沉。
罗伯特医生挑了挑眉。
俞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对上罗伯特医生笑眯眯的蓝眼睛,他愣了一下,脸“轰”的一下全红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从沈砚舟怀里出来,差点从床沿掉下去,幸好沈砚舟及时搂住了他的腰。
“早啊,男孩们。”罗伯特医生一边做着记录,一边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道,“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很高兴。这确实是最好的良药之一。”
俞盼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埋进被子里。
沈砚舟倒是很坦然,微笑着用流利的英语回应:“早上好,医生。”
罗伯特医生检查了一下沈砚舟的基本情况,记录完毕,准备离开时,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他转过身,对着依旧不敢抬头看他的俞盼眨了眨眼:“不过,作为医生,我还是要提醒一句,感情好很重要,但在沈先生肋骨完全愈合前,一些……嗯,比较‘激烈’的肢体交流和睡眠姿势,还是需要适当注意的,安全第一,明白吗?”
这话一出,俞盼脸已经热得要滴血了,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医生笑着带上门离开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沈砚舟看着鸵鸟似的俞盼,低低笑了起来,伸手想去揉他的头发,却被俞盼一把拍开。
“都怪你!”俞盼抬起头,瞪圆了一双湿漉漉又带着羞恼的眼睛,“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睡了!你自己睡!”
无论沈砚舟再怎么哄,说他睡相很好根本没碰到伤口,或者说抱着他睡得特别踏实有利于恢复,俞盼都坚决不听,抱着自己的枕头就回了隔壁房间。
任凭沈砚舟如何说自己需要情感慰藉来加速康复,也没有心软。
当然,白天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个细心周到的小看护,只是天一黑,俞盼就会非常坚定地把沈砚舟赶回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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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舟左腿的石膏终于被拆除了,露出的腿部肌肉有些萎缩,皮肤苍白,与另一条健康的腿形成鲜明对比,同时也意味着他可以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行走复健了。
沈砚舟靠着助行器,在物理治疗师的指导下,尝试迈出受伤后的第一步,冷汗几乎是脚落地的瞬间就冒了出来。
每一次重心转移,每一次试图弯曲膝盖,都伴随着剧烈疼痛和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
和其他一边训练,一边哭嚎的病人不同,沈砚舟总是一声不吭,最多也就闷声哼几下。
每次结束训练,沈砚舟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让俞盼心疼得不行,等沈砚舟再提出要一起睡觉时,他也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