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看见了一栋很高很高的大楼,没等数清楚有几层,车子一下就开过去了,只留下个模糊的影子。
俞盼忍不住拉了拉沈砚舟的胳膊,指了指窗外,眼里满是新奇。
沈砚舟空不出手来,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笑着点头。
晃晃悠悠站了二十多分钟,公交报站“人民路口到了”,车上的人又是一顾涌往车门挤,沈砚舟也牵着俞盼下了车。
站在路边,俞盼一眼就瞧见了马路对面的医院。
一栋白色的高楼,比周围的建筑高出一大截,顶部立着“澜洲市第一人民医院”九个红色的大字,特别显眼。
走进医院大门,两个人都有点懵。
大厅里人来人往,沈砚舟牵着俞盼没敢乱走,看见旁边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过去问:“阿姨,请问耳鼻喉科在哪儿?”
阿姨停下手里的活儿,指了指不远处的挂号大厅:“耳鼻喉科在三楼,先去那边排队挂号。”
他们以前治病去过最好的地方就是卫生所,那儿都直接排队就行,哪里挂过号。
“谢谢阿姨。”沈砚舟道了谢,带着俞盼去挂号窗口排队。
挂号处的队伍不算长,大多是陪着病人来的家属。沈砚舟没像别人那样让俞盼大厅里的座椅上等。
俞盼听不见也说不出话,陌生环境里自己待着,指不定得多慌。
只挂号,队伍过得很快。
“挂一张耳鼻喉科张敬林大夫的号。”沈砚舟说。
“两块钱挂号费。”窗口里的护士撕了张挂号单,笔在上面划了几下,递出来时说:“三楼候诊,广播叫号。”
沈砚舟交了钱,接过单子,上面黑色印油印着“耳鼻喉科张敬林”还有手写的“37”。
他把单子折好放进俞盼的帆布包侧兜,牵着人往电梯口走。
电梯前站了不少人,门一开就涌进去大半,沈砚舟看了眼拥挤的轿厢,没带着俞盼挤,转而跟着墙面提示去走楼梯。
走楼梯的人也挺多,俞盼走得慢,沈砚舟就放慢脚步,跟他并排一步一步往上走。
三楼的耳鼻喉科候诊室前面几排座位坐满了人,他们在后排找了位置坐下。
俞盼一坐下就攥紧了沈砚舟的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来往的陌生人,都让他心里发慌。
沈砚舟低头看他,见他眼睫垂着,手指还一下一下抠着自己手心,就知道他怕了。
他翻过俞盼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哥在呢。”
俞盼手颤了颤,慢慢点了点头,往沈砚舟怀里又挨近了些,如果不是中间有扶手挡着,他都想直接坐到沈砚舟腿上了。
沈砚舟看着俞盼发顶的软毛,心里发沉。
从卫生所检查完听说“可能是神经问题”起,他就没踏实过,这会儿到了大医院,反而更怕查出不好的结果。
候诊室的广播时不时报着号,他们前面有十六个人,沈砚舟怕俞盼无聊,时不时比着手语跟玩猜谜语。
玩累了从包里掏出颗糖,剥了糖纸塞进他嘴里,俞盼吃得很珍惜,含在嘴里让它慢慢化。
等了快两个小时,终于听见了他们的号码。
走廊一侧的诊室都贴了大夫的名字,沈砚舟一个个找过去,在3号诊室门口看到了印着“张敬林”的牌子,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推开门,张大夫正坐在桌子后面看病历,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很和蔼。
办公桌对面摆着一张椅子,沈砚舟让俞盼坐下。
“怎么了?”张敬林看着俞盼问。
“耳朵听不见。”沈砚舟把镇上大夫打的病历拿出来递过去,“张大夫,我们是从白溪过来的,叶大夫跟您提过。”
张敬林接过病历,翻了两页,见到上面的名字后“哦”了一声,“我记得,说是有个孩子突发耳聋,还开口说话了。”
他放下病历,先问了关键的:“他除了听不见,是不是一直没法开口说话?”
“是,从没说过话,晕倒前喊了我一声哥之后,醒来说不出话也听不见了。”
张敬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俞盼身上,语气放缓:“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的?之前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比如惊吓之类的。”
“十天前,”沈砚舟赶紧回答:“我们那边发洪水和山体滑坡,他当时吓得不轻,后来见到我,喊了我一声就晕了,醒来就听不见了。”
俞盼坐在旁边,攥着沈砚舟裤腿,乖乖看着张敬林,努力从他嘴唇动作里猜意思。
偶尔张大夫看向他,问“耳朵有没有疼过?”“头疼不疼?耳鸣有吗?”沈砚舟就蹲下来给他比划。
俞盼再回应。
问完情况,张敬林拿出一个银色的小巧耳镜,起身走到俞盼身边,“我看看你耳朵里面。”
沈砚舟拍了拍他的背,俞盼没躲,按照张大夫的指示,把头偏向一侧。
张敬林把耳镜伸进俞盼耳朵里,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又换另一侧。
“外耳道很干净,没有炎症,鼓膜也没破损,积液也没有。”他直起身,回到座位拿出一个金属音叉,看向沈砚舟:“你跟他说,等会儿我敲一下,他要是能听见,就举手。”
沈砚舟把话传达给俞盼,俞盼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
张敬林拿着音叉,轻轻地敲了一下,音叉发出“嗡——”的绵长响声,再把音叉慢慢凑到俞盼左耳旁。
俞盼的耳朵动了动,却没举手,眼睛还是茫然地看着沈砚舟,显然什么都没听见。
张敬林又敲了一次音叉,这次把音叉贴在俞盼的颅骨上。
这是骨传导测试,就算外耳道有问题,声音也能通过颅骨传进内耳。
俞盼还是没反应,只是随着音叉的震动稍微皱了下眉,没举起手。
“一点都听不到?”张敬林坐回椅子上,语气里多了点凝重。
沈砚舟把话比划给俞盼,俞盼摇摇头。
张敬林把音叉放回盒子里,拿起笔在检查单上签了名字,说:“得先看耳朵,你们拿这个去一楼缴费后,直接去对面听力检查室,做纯音,声导抗和脑干反应这三个检查。”
沈砚舟拿着检查单,牵着俞盼去一楼大厅缴费,这回他们是坐电梯下去的。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还震了一下,俞盼是第一次坐电梯,眼睛睁得圆圆的,抱紧了沈砚舟胳膊,直到电梯门打开才稍微松了些。
缴费大厅的队伍比挂号处的短,但走得很慢,排了十几分钟才到他们。
俞盼看着沈砚舟递单子,看着他拿出钱包,数了八十块递过去时心疼肉也疼。
拿到盖了缴费印章的检查单,两人又回到三楼听力检查室。
里面的大夫接过单子,让俞盼坐在一张铺着蓝色垫子的椅子上,递给他一个黑色耳机和白色按钮:“把耳机带上,等会儿听到声音,就按一下这个按钮,听到多少声就按多少下,知道吗?”
沈砚舟比划着把大夫的话翻译给他。
俞盼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耳机戴上,眼睛盯着手里的按钮,生怕错过声音。
测试开始了,大夫对着机器按了几下。俞盼一动不动,手里的按钮始终没按下去。
大夫调大了音量,又试了几次,俞盼还是没反应。
最后大夫摘下他的耳机,在单子上写下结果。
沈砚舟看着上面的“极重度听力缺失”心脏就像被悬在半空。
接着做声导抗测试,大夫让沈砚舟抱着俞盼,别让他乱动,然后把一个细小的探头放进俞盼的右耳里。
机器上的线条慢慢跳出一条波动的曲线,大夫看了会儿,又换左耳测了一次,最后在单子上写下:“中耳传音结构未见异常”。
做完声导抗测试,大夫指着旁边一间挂着蓝色帘子的小诊室:“还有个听性脑干反应要做,得躺着,查神经通路的,很快。”
沈砚舟带着俞盼走过去,里面摆了张窄窄的检查床,床头连着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