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思钧炒菜时他复习,他午睡时贺思钧看书,很公平。
第三天,纪羽的考试排在贺思钧前,提前结束后,他到自习教室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出了满身的冷汗。
放学路上,贺思钧告诉他李玄没事了,过几天就会回来。
纪羽问他怎么知道的,贺思钧说他去办公室搬试卷的时候偷听到的。
纪羽拖长语调:哦——偷——听——
贺思钧看他心情转好,一时不想将得来的消息告诉他。
可那点走神没逃过纪羽的眼睛。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十月的上旬,是气候最宜人的时候,纪羽热不着冻不着,脸色也好看,嘴唇红润润的,眼睛明亮地看着他。
贺思钧挣扎了,觉得有些事确实宁愿瞒着也好过全盘托出。
“说话呀。”纪羽着急了,拦在贺思钧面前,“你不说清楚就别走了。”
贺思钧完全可以像纪羽搪塞他那样说没什么事打发过去,纪羽瘦瘦薄薄的身板更是不足为惧。
但纪羽盯着他的眼睛,又气势汹汹地威胁他,实在是不能看轻,他本来就行差踏错,不能再犯错误。
“我打车带你过去。”贺思钧走到路边拦车。
纪羽忙跟过去:“什么呀,干嘛要打车,去哪里?”
一辆出租停下,贺思钧拉开车门让纪羽先上,随后跟着坐进来。
“去爱山医院。”
师傅一脚油门窜了出去,纪羽听到贺思钧说爱山,一下子便头脑眩晕,有些坐不稳了,拉住贺思钧的胳膊:“到底在搞什么啊……”
到了医院里纪羽完全就只会跟着贺思钧迈步,站到电梯里他还在问:“你骗我的吧………纪律在出差啊……”
贺思钧摸了摸他的脸,凉凉的,电梯门开了,纪羽睁大了眼睛向外看去,有点害怕地问:“不出去吗?”
“我们回去吧。”贺思钧又反悔了,按了电梯一楼的楼层。
“不行!”纪羽又把按键取消了,摁了开门键走出去,贺思钧只好跟着他走到护士台。
护士显然对纪羽这个常客很熟悉,还不待他开口,就主动领着他走到病房。
纪羽觉得这一切都很混乱,手搭在门把上迟迟没有下按。
他下意识地看向贺思钧,在贺思钧上前要跟着他的时候又说:“你在外面等我,不要走。”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护士才来换过药,空气里还残留着血的腥味,或许还有组织液的味道,和有点刺激的药水味混合在一起。
门在身后自动合上,纪羽只走了两步就停住了步子。
纪律坐靠在床上,闻声转头看向门口,只一眼,就狠狠压下了眉头。
“你怎么来的,谁告诉你了?”
纪羽没有说话,只觉得全身都在发颤,眼圈飞速地红了。
病房很大,装潢也不像在医院,温馨又简洁,纪羽在这里住过很多次,对一切都很熟悉。
唯一觉得陌生的是纪律,他很想转身马上跑走,装作自己没有来过,然后忘掉这一切。
等过段时间,他熟悉的那个很讨厌的纪律就会回来了。
纪羽第一次觉得隐瞒是种仁慈。
看着纪羽呆呆愣愣的,脸色极为惨白,纪律摁了护士铃,很快就有护士推门进来。
“带他去检查一下,他被吓到了。”
吓着了这事是不归他们管的,不过护士还是尽职尽责地询问纪羽:“我们一起出去休息一下好吗?”
“我不要!”
纪羽像应激的猫一样抗拒护士的接近,自己跑到了纪律身边,眼泪哗啦啦地下来了。
“纪先生……”
纪律示意护士先出去,让纪羽坐下来,拿手去擦纪羽的脸,他手上还有结得梆硬的痂,蹭到纪羽的脸上就留下了红印。
“哭什么?”纪律说这种话也并不柔和,硬邦邦的。
纪羽离他近了,难闻的味道又变得很清晰,左肩纱布下模糊的血肉隐隐若现,不由遏制不住地干呕,眼泪掉得更急。
“怎么会这样啊……都烂掉了…那么大的洞……”纪羽明明是不敢看的,眼睛却闭不上,始终看着那一块让他极端害怕的伤口。
纪律身上的味道变了,摸他脸的手也变得粗糙,像有砂砾剌过他的脸,眼泪滑过,就变得更刺痛。
“别哭了,我又没死。”
死这个字又刺激到了纪羽,他睁开泪糊了的眼,看着纪律,伸手揽住纪律的脖子:“不要…不要死………”
纪羽的眼泪砸到纪律身上,麻木的伤口也变得灼热。
失控的货车嘶鸣着喇叭,强光夺去视线,被钢筋戳进胸膛时,纪律也没有生出多余的想法来,更谈不上什么怕。保险受益人和遗产继承人都填了纪羽的名字,这也算是件好事。
活过来的第一件事,纪律就说没必要让纪羽知道,麻烦。
确实很麻烦,被体型小了一圈的人抱着,不能动弹,眼泪顺着他的衣领流进脖颈里,纪律的视线也无从安放,只能俯视着比他小了十岁的弟弟因为恐惧失去他而崩溃得泪流不止。
心被浸在一泉温水池里,泡得酸软。
自从纪羽长大后,他们好像再没有像这样亲密地抱在一起,纪律险些都忘了,被纪羽抱住是这种感觉。
纪律抬起手,迟疑地缓慢地落在了纪羽单薄的背上,加重了一点力气,拍了拍。
“别哭了,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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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祸害遗千年。
第43章
一感受到回应, 纪羽就立刻更加放肆地贴了上去,像一团柔软的水裹住右肩,手臂藤蔓般绞缠着脖子, 纪律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眼皮贴着下颌一侧源源不断地渗出热液。
可怜。
明明受伤的也不是他,却好像受了全天下最大的委屈, 连脊背都在纪律的掌心下发颤。
就算是怕也不肯松开手,反倒离叫他难受不已的人更近,紧紧地牢牢地依附着。
笨得可怜, 哭得傻气。
纪羽哭着哭着又开始咳嗽, 无意识地呼吸急促,搭在纪律身上的手腕也无力地滑下一点, 手指攥住衣料, 把衣服扯得紧绷绷。纪律左手动弹不得,只好用功能健全的右手托住纪羽的后颈, 把他向肩膀处摁紧些, 被泪水浸湿的布料掩住他的口鼻。
“每次哭都不会喘气,想把自己憋死?”
四肢的麻痹感减轻, 纪羽还是没力气, 脸上沾湿了不舒服,就只转了转脑袋侧开脸, 依旧搭在纪律的肩上,背朝着纪律还在抽泣。
纪律一抬手就摸到他的脸, 热的泪和冰凉的泪渍。
“再哭就发烧了。”纪律放开他, 维持着重心, 勉强延长手臂扯了几张纸巾盖到纪羽脸上。
纪羽扭开脸:“你碰到我眼睛了…”
以这个姿势和角度,纪律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头顶,只好说:“那你自己擦。”
纪羽不说话, 又抽了一下鼻子。
纪律没办法,妥协道:“把脸抬起来一点,让我看到。”
纪羽半靠在他身上,闻言扬起脸来,眼睛看着比平时还要大,睫毛不堪重负地垂下来,鼻梁挺翘,两颊蜿蜒了道道泪痕。
眨一下眼,就在眼窝聚集了一个小小的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