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凯被他噎了一下,下颌线又绷紧了,“你个胃口都几大喎。”哼了一声,他说,“唔系话要rest咩?嚟我哋公司做个顾问总得啩,好清闲嘅。点啊,唔想嚟?系睇唔起我哋公司,定系……怕某人唔高兴啊?”他说完,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了郑沅无名指的戒指上。
又来了。
郑沅不明白他怎么就盯着自己的戒指不放。
都说了不想聊隐私,郑家凯非要拐弯抹角地刺探,郑沅便不甘示弱,说:“我不想上班咯。倒是你,这次怎么一个人来的?是不是女朋友没带来?不然怎么无聊成这个样子?”
“喂!边度有女朋友,冇女朋友啊!”似乎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妙,郑家凯高声否认。
见他这副头大的模样,郑沅更来了兴致,故作天真地追问:“点解啊?你不是说毕业就要结婚,现在还没挑好对象吗?”
郑家凯张张嘴,又狠狠咬牙。
郑沅见他的反应,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郑家凯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尽管那时的理由简单又肤浅——因为不想要母亲的基金会落在别人手里,就咬牙切齿地要娶个媳妇回来把基金会夺回来。
这些话虽然孩子气,但郑沅知道,郑家凯是认真的,他和他哥一样,都有把婚姻当做武器和筹码的觉悟。
而SLF虽然现在还是郑家灿在背后说了算,但很难说,再让郑启明做几年的主席,局面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越快拿回来越好。
可是,郑家凯怎么现在这幅表情?
恰在此时,司机在酒店门前稳稳停下,前排的助理Ryan识趣地先下了车。
车内安静下来,郑家凯看着窗外,才闷闷地开口:“讲真嘅,SLF迟早要物归原主。家里的确拣咗几个合适嘅人。”
空气似乎比刚刚沉重了几分。SLF,这三个字母像一把枷锁,曾经扣在郑家灿身上,郑家凯信誓旦旦说要接过去,替他哥哥分担,却又发现事情并非那么容易简单。
“有喜欢的吗?”郑沅提醒他,“SLF以后是要交给你太太管理的,得慢慢选。别为了结婚,最后挑一个不喜欢的人,那就没意思了。”
“我知道。”郑家凯应了一声。他转头看着郑沅,忽然说:“而且,攞返SLF,唔系净系得我娶老婆呢一个办法嘅。”
郑沅的心猛地一沉,目光黯了下去。
也是,荣书灵一共有两个儿子。小儿子不着急结婚,前面还有一个更合适、也更有分量的大儿子。
只是,以郑家灿缜密冷酷的性格,就算为了利益再结婚,他会愿意让另一个女人去染指他母亲的遗产吗?
这个无法想象的问题让郑沅的太阳穴一阵抽痛,他下意识地摸到了车门把手,准备为今晚道别,就听郑家凯突然问:“你仲记唔记得Erick啊?”
罗暘那张年少时邪气又俊美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样的人,很难让人忘记。
“记得。”
“佢结婚生仔喇。”
郑沅准备推门的手猛地僵住,他惊愕地回过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啊?他?结婚了?”
罗暘竟然结婚了?郑沅印象里,那个阴郁乖戾的大少爷是“太子帮”三人中最桀骜不驯、最难管教的一个,现在居然这么早就听从家里的安排结婚了?
“BB都有埋!”郑家凯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熟悉的、属于他们之间的八卦兴奋感,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一起交换秘密的时光。
不知道是被这丝久违的熟稔所感染,还是因为老同学的惊人八卦实在震撼,郑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激动。他甚至忘了刚才的心痛,忍不住倾身追问:“他是你们三个里最早结婚的吧?”
“当然。”郑家凯特意强调,“系个女BB,得意到死。”
郑沅靠回椅背,心里感慨万千。曾经那个阴郁颓靡、仿佛随时会自我毁灭的大少爷竟然已经结婚有了女儿。
同时郑沅心里却也明白,罗暘的轨迹,或许才是郑家凯他们这类人最标准、最无可避免的归宿。
而郑家凯之所以现在还能在这里慢慢挑、慢慢玩,不过是因为有郑家灿这个大哥在前面挡掉了所有的风雨和压力。
他抬起头,正对上郑家凯意味不明的眼神。郑沅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也老成了几分:“Kyle,你都收下心啦,唔好再玩喇。”
郑家凯点头,目光则复杂地看着郑沅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喉结滚动咽下未尽的话语,只是在郑沅准备下车,说,“Chris,等你返HK,记得联络我啊。”
郑沅开门的手顿住,片刻后,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下车关上了门。
一直等在车外的Ryan看他下车,对他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坐回了驾驶座。
郑沅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平稳地滑入车流,直到尾灯消失在城市的灯海,他转身回到酒店,对自己和郑家凯这次见面感到很满意。
时间真是良药,现在和郑家灿有关的人接触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就是当郑沅回味今晚对话细节、捕捉蛛丝马迹时,发现其实也有遗憾,他没有问起郑糕糕。他从来不敢去细想郑糕糕已经长大了多少,害怕被太过具体的想念击穿。
郑沅心想,没有提起也好,这样能勉强承认,他的此时心痛,仅仅是因为郑家灿一个人。
浴室内蒸汽氤氲,镜面蒙着乳白雾气,隐约映出郑沅纤薄的身影。
郑沅站在花洒下,水流沿着他清瘦的脊背蜿蜒而下,勾勒出漂亮的蝴蝶骨轮廓。郑沅的皮肤本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白皙,在水汽的蒸腾下泛起一层薄薄的粉,虽然身形纤细,却并非羸弱,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是那种骨肉匀亭的清隽。
洗完澡,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走到洗漱台前,抬手抹开镜子一角的雾气,露出了自己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刚才的热水暂时麻痹了神经,让抽痛的头疼得到了片刻的缓解,却冲不散心底那股沉甸甸的郁结。
拿起那枚被暂时放在一旁的戒指,冰凉的铂金触到温热的指腹,激起一阵微弱的战栗。郑沅沉默地、习惯性地将戒圈推进无名指指根。举起手端详了一阵,郑沅笑了下。
真是可笑,被郑家凯那样看着,他从一开始的尴尬到后来若无其事,还能轻描淡写地从口中说出郑家灿的名字。
水珠从发梢滴落,郑沅眨了下眼睑,觉得自己像落水狗一样,无家可归,却又衔着自己的狗绳到处招摇过市。
*
四月末,东北季候风的抵达让香港天气稍凉,在一个普通的工作日,郑家灿与林孝琪联名向媒体发出声明,就过去一年外界对其婚姻状况的诸多揣测作出回应。声明中,两人简洁交代了目前的婚姻状态:经过审慎且理性的考虑,已决定结束为期两年多的婚姻关系,并已分居。对于婚姻触礁的现实与具体原因,两人均未详述,仅表示彼此关系依旧良好,恳请传媒朋友尊重他们的隐私及私人空间。其后,两人将不再就婚姻状况发表任何意见,亦恳请媒体避免对他们的家人及朋友造成不必要的骚扰。
这份措辞严谨的声明,总算是对一年前就甚嚣尘上的“婚变”传闻作出了交代,但声明并未触及外界关心的两家财产分割及子女抚养等问题。不过,凭借这份简短却有分量的声明,媒体对这场由来已久的“分讯”也减少了进一步挖掘。
然而,总有部分嗅觉灵敏的八卦周刊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誓要满足普罗大众对这对曾经的香港豪门“金童玉女”的好奇心。声明发布不久,便有八卦杂志曝光了数月前郑家灿现身家事法庭的照片。据称,那是郑家灿首次也是唯一一次亲自出庭,由此可见,他与林孝琪的婚姻破裂确比声明发布的时间要早得多。
而从家事法庭离开后,以冷峻示人的郑家灿并未作过多停留,直接驱车前往位于港岛半山春晖道的某间著名私立幼稚园,接走了儿子。虽然声明中对子女的归属问题讳莫如深,但从郑家灿亲自接送孩子上学放学来看,BB很大可能是跟随父亲一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