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郑沅搁在膝上的手指暗暗蜷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郑生，好意我心领了。但以我们以前的关系……”他停顿了一下，“现在的我不太适合去见你的儿子。更何况，我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香港，不必要的感情，就不需要再建立了。”
“不必要的感情？”郑家灿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极淡的讥诮，“今晚你见的那些人，就很必要了？”
“那能一样吗？”郑沅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急切，“成年人之间的聚散分离是常态。你让他一个小宝宝，怎么去面对一个只会出现几天、很快又会消失的人？”
飞速掠过的街灯在郑沅清瘦的脸颊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郑家灿深深地看着他，那目光像看穿了他所有的胆怯与退缩。
就在郑沅以为这场拉锯战会继续下去时，郑家灿却像是妥协了，话锋一转，问：“今天跑马有冇买中？”
突如其来的转换让郑沅紧绷的肩膀稍稍一松。他迎上对方深不见底的目光，硬撑着说：“冇。全部沉船。”
“输咗几多？”
“一点点，同同事凑热闹。”郑沅的语调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旧日的挑衅，颊边浮起一个坏笑的酒窝，“怎样？郑生你要同我报销啊？”
郑家灿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这个习惯仰脸看着自己的人——明明灼灼的眼睛、紧抿着的漂亮嘴唇、还有那个腻人的小酒窝……忽然淡淡笑了下，说：“我以为你今日赢咗钱，可以请我食饭。”
郑家灿的声音和目光都像带着钩子，将郑沅拉回他们满是炽热和欲望的过去——
——“刚刚赢了多少？”
——“少少啦。”
——“这么厉害呀。请我吃饭庆祝？顺便把情人节也过了。”
——“好啊！买郑生你一晚够不够啊？我要包吃包住包陪睡。”
回忆的潮水汹涌而至，带着当年的甜蜜与放肆。
“郑生记性真好，那么久的事都还记得。”郑沅扯了扯嘴角，眼底浮起年少时那种不管不顾的、恶劣又挑衅的笑，颊边的酒窝腻得能醉人，“你是怀念那顿饭，还是怀念那个……包吃包住包陪睡的我？”
话一出口，郑沅就后悔了。
这种危险的试探，稍微过下脑子，也知道不该说出口。
虽然郑家灿只是看着他，沉默的目光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压迫感。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郑沅看到了复杂的情绪一一审视、怀念、还有一种让他心慌的深沉欲望。
气氛变得危险起来。郑沅慌张地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窗外的街景不对：“这不是去我那间酒店的路。”
“我知道。”郑家灿轻描淡写说，“食宵夜啫。”
郑沅背后的寒毛瞬间倒立，他冲着司机说：“我不是说了我要回酒店吗？”
郑家灿淡淡开口，一句话就堵死了他的所有抱怨：“你都是‘客人’了，他为什么要听你的。”
郑沅哑口无言，只好把满腔的愤怒和无处发泄的委屈都化作眼刀，狠狠地投向郑家灿。
而郑家灿似乎是觉得和郑沅说这么多话已经够累，他重新靠回座椅，闭上眼假寐，对一旁咬牙切齿的目光毫无察觉。
车停下的位置是郑家灿在中西区的一套高层公寓。夜雨刚停，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被强行带来的郑沅站在上升的电梯里，凉凉说：“真稀奇。以前我死缠烂打跟过来，你都要赶我走。现在倒主动带我过来，郑生你的心肠是越来越好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郑家灿刚才在车上假寐了一阵，眉宇间还带着疲倦，但听到这话，眸子里掠过一丝深沉的什么。他没有理会郑沅的刺探，径直走了出去，声音低沉：“过来。”
郑沅不甘示弱地跟上去，发现房间的布局和记忆中差不多，简约，冷清，带着主人强烈的个人风格。
郑家灿在回家后，就随意地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薄薄的衬衣贴着身体，勾勒出宽阔的肩背和劲瘦的腰身，比穿着西装时更显出一种内敛却危险的力量感。
郑沅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
“过来吃点东西。”
郑家灿的声音打断了郑沅的走神。他循声望去，发现开放式厨房的中岛上已经摆好了几样清淡又新鲜的菜品，都是些养胃的清淡食物，热气在暖黄的灯光下缓缓升腾。
看样子是在他们回来前不久做好的。
“坐下，趁热吃。”
看来是……吃真的宵夜。
郑沅愣了一下，低声说：“多谢。”
郑家灿没有动筷，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斜倚在中岛边，静静地看着郑沅小口吃饭。
郑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抬起了头，试图用眼神逼退对方：“你不吃？”
“我不饿。”郑家灿轻抿了口红酒，“你瘦了。”
郑沅想说“年纪大了，代谢不敢和年轻人比了吧”这样刻薄的话，可郑家灿简单的三个字让他动作停顿了下，刻薄的话也咽回了肚子。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面，一会才嘴硬说：“英国伙食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郑家灿问：“这边的工作很辛苦？”
“还行。”郑沅语气里带着怨气，“有劳郑生关照，让我能负责这么大的项目。我不敢松懈，怕丢了你的脸。”
郑家灿没有被他话里的刺激到，反而认真地说：“我看了你们的尽职调查报告，整体框架不错，但在ESG风险评估的量化模型上还有提升空间。第三部分关于碳足迹计算的数据引用，建议参考更新的IPCC标准。”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三言两语便将复杂的金融概念解释得清晰透彻。
还想嘴硬的郑沅，听着听着，那些困扰的难题如拨云见日般豁然开朗。
男人身上那种属于上位者的成熟魅力和专业掌控力，让今晚那个一直咬牙切齿、上蹿下跳，想要把郑家灿脱光了的郑沅一点点地平静下来。连心里那团无法熄灭的火，似乎都在郑家灿沉稳的指导中，暂时蛰伏了。
郑沅不由自主地点头，声音也软了下来：“好，我记下了。”
聊完工作，郑家灿放下酒杯：“吃完了就去休息，碗留着就行。”
说完，郑家灿便转身离开餐厅，回了他的房间。
郑沅独自坐在那，慢慢地吃着宵夜。
胃口像是恢复到了无忧无虑的年少时，不知不觉就吃了个干净。
郑家灿洗完澡走出房间，看到郑沅还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似乎在发呆。他走过来，打算提醒郑沅去客房休息。
郑沅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目光在接触到对方的瞬间，彻底愣住了。
郑家灿只在腰间松松地围了一条浴巾。潮湿的皮肤，宽阔的肩膀、肌理分明的手臂、沟壑清晰的腹肌与紧实的人鱼线……所有的一切都卸下了白日里西装革履的伪装，呈现出一种更原始、更具侵略性的性感。
“这里离你上班的地方近，下周就搬过来。”见郑沅不说话，郑家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我平时不住这里。”
郑沅喉咙艰涩滑动了一下，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是我没有说到做到吗？不是我无法无条件的支持你、理解你？不是我先离开你的吗？
郑家灿看着他眼底涌动的复杂情绪。
郑沅自嘲地笑了笑，给自己找了个答案，说：“是不是因为我当初改姓了郑，你就对我有了责任，像对Kyle那样。”
“郑沅。”郑家灿没有回答郑沅的话，只是反问，“你什么时候觉得，我对你好，是需要理由？”
第57章
在又一场暴雨前，郑沅就搬进了郑家灿让出来的房子。
正如郑家灿所言，他们平时并不碰面，准确来说，从郑沅入住后的第二天清晨起，他就再未见过郑家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