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灿不为所动，似乎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可能晃动他的目光、他的秩序：“郑珂，现在的你没资格要求给你提供了吃穿用度的我，来看到你说的这些。”
清晨窗外的鸟鸣清脆，有工人已经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房间内肩膀发抖的郑沅压低的声音带上哭腔，低声说：“这不公平。”
郑家灿居高临下的目光有震慑人的压力，就像是在逼问：“哪里不公平？”
郑远在这种注视下终于无声无息倒下了，渐渐低下头。
“我以后不会打扰你了。”
郑家灿伸手去开门。
身形瘦弱的郑远站在门口，不退也不让，看着强势的郑家灿说：“郑家灿以后我会长大，也会认识很多人。但是我也会让你知道，我不会变的。我的想法、我的感情比随便带一个人回来的你要认真得多。”
清晨这场不公平的对话结束后，郑沅就和郑家灿保持了距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和郑家灿讲过话。
郑沅能说到做到，并不是他足够硬气，而是那年秋季开学后，学校就按照惯例，安排Y10的学生去内地开始为期一学年的交流学习。
离开香港前，郑沅给自己的小果园清理杂草，想到以后这里会是郑家灿和其她人生的小孩搭秋千，忍不住蹲在地上抽泣。
丁叔当他是舍不得离开家， 说只要放假就接他回来。
郑沅摸着树干，点点头。
但是没想到，那年学校的outing活动很多，郑沅根本没时间经常两地往返，连他的十四岁生日也是在杭州学校度过。
生日那天丁叔专程送来了他在家喜欢吃的蛋糕。路上被台风耽误了时间，有些融化迹象的蛋糕不是很美观，但是郑沅依然高兴得舍不得吹蜡烛。
“Chirs生日快乐。又长大一岁，平平安安，学业顺利。”
“后尾嗰句，系郑生叫我带给你嘅。”
郑沅的目光随着烛火一起晃动，和郑家灿的争吵过的半年后，郑沅在今天原谅了对方的冷酷，问：“他还是很忙吗？”
丁叔点头。
郑沅闷闷地抿了抿嘴角，很快又狼心狗肺地想，忙点也好，忙点就没空找女朋友了。
送丁叔离开时，郑沅还拜托人带话： “丁叔，你回去告诉他，我在这边已经拿了三个奖，也交到了新朋友。”
以往这种事都是郑沅摇着尾巴亲口告诉郑家灿，丁叔说：“你用电话打畀郑生，啱啱好今日系你生日。”
郑沅说：“不想打扰他。”
丁叔当他是长大，不好意思再像小时候那样去讨要宠爱，便答应下来，叮嘱他平时在学校和郑家凯相互照应。
郑沅一听就想告状，话到嘴边忍住了。还是不让郑家凯给郑家灿添堵了。
拿着满手的生日礼物回到学校，郑沅把自己生日蛋糕给郑家凯他们送了过去，然后自己端着一小块，找到个空教室，拨通了记忆里的电话号码。
在生日这天，郑沅突然耳目清醒，郑家灿养着他，他却责怪郑家灿对自己关心太少、太冷漠，其实没有道理。所以闲得皮痒的郑沅突然想联系抛弃自己的岳南星。
“妈咪，是我啦，阿沅。我现在在杭州上学。是学校安排的，只呆一年，明年就回香港了，今天是我生日，十四年前的今天谢谢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你也祝我生日快乐吧。”
太久没联系，岳南星听到他声音沉默一阵，还是很了解他似的，说：“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很好吗？”
是的。
郑沅口吻笑眯眯，眼底却没有笑意：“没有啦，之前你提醒我，在郑家待得再久，也不要得意忘形，我都记得。只是我想你了。之前在香港不方便联系你，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现在弟弟会讲话了吗？有我这个哥哥小时候可爱吗？”
岳南星对他的感情很淡，心里早就当没有过他这个儿子，听到他怪声怪调的话，明白他打电话来的真实意图，冷笑一下：“哥哥？”
对方是在嘲弄自己和这个称呼的不匹配，郑沅嘴角立刻耷拉了下去。
以前岳南星就比郑沅自己还要嫌弃他的缺陷。生下一个像郑沅这样不健康的孩子，让作为母亲的她感到丢脸。同样的，她也知道那是郑沅最敏感的伤口。
郑沅说：“我就是哥哥呀。弟弟会叫哥哥了吗？”
“不用你关心，你先关心下你自己吧。”
“怎么了妈咪。”
岳南星问：“看新闻了吗？”
“什么？”
“郑太利快死了，他很快就会找上你。”
郑沅一头雾水：“郑家灿的爷爷？他怎么了？还有，谁要找我？”
岳南星没和他解释，不想和他再有牵扯，说：“今天就当你没联系过我，以后也别再联系了。你跟着郑家灿走时，我们就没关系了。”
郑沅看着干净利落被挂断的手机，心说，最后连句生日快乐也不愿意讲吗。
删掉这通电话记录，郑沅一边吃蛋糕，一边在手机上检索了郑太利和郑家的新闻。
一直待在象牙塔的郑沅这才得知，早在几个月前，媒体上就开始猜测许久不露面的郑太利的健康状况，而郑家内外风起云涌。
新闻上能看出的信息太少，郑沅悄悄向郑家凯问起他爷爷的情况。
郑家凯平时大大咧咧，但是不该讲的话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反问郑沅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郑沅说：“我看到新闻了。”
“又有新闻啦？边个报导嘅？”说着，郑家凯就拿出手机就要查谁哪家报社在发新闻。
“是旧新闻。昨天丁叔提起了。你不要怪是丁叔多嘴，是我想问你哥最近在忙什么，才知道因为你爷爷，他特别忙。我自己回来查新闻就看到了。”
郑家凯眉宇一松，向郑沅解释是妈咪让他不准对外谈论这件事，这也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帮上大哥的地方。
郑沅说：“那你别说了。还有，也不要和你朋友谈起。”
同样是大少爷，郑沅总觉得郑家凯那两个一起长大的朋友不像郑家凯这么单纯。而且就算他们不会害郑家凯，不代表他们背后的长辈不会觊觎郑家的产业。
郑家凯点头，皱眉深沉说：“我都觉得噉样好累，好坏都要藏喺心入面，连朋友都要瞒住。”
郑沅也点头，感同身受说：“你哥现在压力一定好大。”
所有人都觉得郑太利全力培养的继承人有点太年轻了，都还在观望郑家灿到底行还是不行。
郑太利活着的时候是定海神针，人一旦走了，先不说蠢蠢欲动的其他人，就是郑家灿怎么摆平他头上那些各怀心思的长辈，也是一出好戏。
这些名利场上的博弈、厮杀，是无论郑沅怎么踮脚都窥不到全貌，属于郑家灿的那个世界离他太远了。
“我确实不关心一个小孩在想什么。”
“郑珂，现在的你没资格要求为你提供了吃穿用度的我，来看到你说的这些。”
郑家灿说得没错。
他在他面前是这样的渺小、这样的无能。
眼底暗暗提起一股劲，郑沅语重心长说：“Klye，别想了。我们现在专心上学就够了。”
郑家凯先表示了赞同，又提前说：“先讲好，我学唔到你噉样。”
郑沅表情对郑家凯有点失望。
郑家凯不知道郑沅这小子在操哪门子的心，安慰他，也不用这么紧张，和以前一样就行。其他的大哥都能解决。
郑沅心事重重地点头，没告诉郑家凯，自己不是担心郑家灿搞不定即将到来的风波，郑家灿一定会越来越成功。而郑沅是在追赶未来的郑家灿。
在学期末，郑沅进入如临大敌的学习状态，考完试就病了一场，回香港的飞机上，人还在发烧。
这天丁叔安排来接他的人郑沅从来没见过， 郑沅警惕地站住了脚步，抬头去找附近郑家凯的身影。
“请上车，郑生要见你。”保镖看住郑沅的去路，客气地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