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看着像个人了。”贾尔斯打量出浴的伯德说,“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肉,不能被人一拳就干倒。”
于是伯德开始努力地吃东西,要把从前丢失的营养慢慢地补回来,他再也不能让韦斯特有机会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拖走,埋进泥腥味包裹的土坑里。
布兰温走进贾尔斯推开的房门,伯德正在阅读故事书,脑袋上的伤口还要继续缠纱布,身体的伤也还需要换药,不过药水可以不用打得那么频繁。没有了药物的反噬,伯德也在渐渐恢复,长出肉来。
“是谁教会你读书的?”
布兰温的声音惊扰了沉浸于书里的伯德。
伯德恍惚地回过神,合上书说:“是伊莉丝修女教的。”
贾尔斯将篮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端出里面的汤和肉,还有松软的面包。
“有求知的欲望,是个好孩子。”
贾尔斯的夸赞令伯德耳根发热,除了伊莉丝修女和姐姐,没有人夸过他。
布兰温临床坐下,台上的鲜花是女佣新换的,摘的是家里花园的山茶花,“修女都是经过修道院的挑选,任职前至少上过学。”
“嗯,她很好。”伯德顺势地点个头。
“医生说,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那我……”
布兰温察觉出伯德眼神中的迷茫。
“你往后跟着贾尔斯,先熟悉公爵府。”
伯德垂下眼眸,踌躇着答不答应。
“你怎么了?”
“我有东西还在自己的床上,而且,我不放心伊娃,她同样没有能力反抗韦斯特,现在不懂过得怎么样了?”
收拾自己的东西是假,放不下另一个孩子才是真。
布兰温看出伯德的心思,他也好奇现在的孤儿院变成了什么样,是不是又有人为此消失了。
“后天出院我陪你去一趟。”
“少爷,”伯德小心翼翼地看向布兰温,“我,能不能把伊娃带走。是她向您揭露了韦斯特的秘密,不带她离开,她会过得生不如死的。”
布兰温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反问了伯德,“你带她去哪?”
“她跟着我,她很听话的,也知道干活,不会给少爷添麻烦。”伯德劝说着,希望少爷能够同意。
“她不能待在公爵府。”
“少爷……”
伯德耷拉着眼角,可怜兮兮地望着布兰温。
“去庄园帮忙吧。”
“是哪里?”
“郊外,你可以去看望她,但前提是你要听话。”
回程路上,布兰温左思右想着这件事。他早有预料会一再答应伯德的请求,或许是希望可以弥补自己的错误吧。
其实他不用那么麻烦,照母亲的主意,将伯德送走就能解决问题,然而他打心里不愿意,可是他又不明白自己在执着什么。
雾都的天气似乎有了好转,今天难得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伯德换上布兰温找裁缝新做的衣服和舒适的鞋子,他没有保管好马修叔叔送的手表,表盖摔出了裂痕。
等在病房门前的布兰温见伯德对着掌心里的那只表愁着脸,说:“可以修,将来你会有自己的工资,不用为它苦恼。”
伯德手指握起来,高兴地冲布兰温笑。他走向布兰温,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山茶花,关上了门。
伯德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衣物,唯一属于自己的就是贾尔斯用新鞋盒装起来的开了口的皮鞋。贾尔斯原来想直接扔掉的,坏掉的鞋子不值钱,也穿不了了,但是伯德不肯,说这是安娜省吃俭用给他买的。
他不能扔,他要留着。
布兰温听进心里,“你的东西,自己决定。我要提醒你另一件事,待会见到韦斯特,你不要冲动,要处理的事情由我来做。”
伯德害怕连累少爷,“您说过他很厉害。”
驾驶位的贾尔斯却不以为意地哼了声。
第18章 LoCKMeup(八)
格林少爷的造访对于韦斯特来说有些突然,虽然他知道迟早会找来的。他从自己的办公桌后起身,抚平了衣服的褶皱,整理着领口走出去。
伊莉丝已经将贵客请到了会客室,这里是用来接待有意愿领养孩子的夫妻的,尽管从未用上。
厨房离会客室不远,她端来热茶时神父还没下楼,就先尽力地招待,“请,喝茶。”
进门起,伯德始终没有主动和伊莉丝打招呼,碍于少爷在身边,他清楚现在的情况没有允许,他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站在贾尔斯的身旁,静静地看着。
坐下沙发的布兰温说了一声“谢谢”。
在伊莉丝弯下腰为他倒茶的时候,他不经意觑见了伊莉丝的掌心,结痂的痕迹非常清晰,他不动声色且意味深长地睥了伊莉丝一眼。
韦斯特走到门口,习惯性地眼风扫过屋内,然后摆出对付贵族的那张笑脸说:“少爷您来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伊莉丝退开,把桌前的位置空出给了韦斯特,屋里没有需要她服侍的了。
“来办理伯德离开孤儿院的一些必要的手续。”布兰温没有碰茶,后仰靠着沙发说,“神父现在就可以处理了,趁着贾尔斯带他去收拾遗留的个人物品。”
他说着转向贾尔斯。
贾尔斯当即领会少爷的意思,抓起伯德的胳膊朝外走。
伯德几乎是挨拽着出门的,边走边担心地回头望着少爷。
那样的目光和神情被韦斯特尽收眼底,他知道“地沟里的老鼠”有了靠山,“少爷,我不知道您欣赏他哪里,哪里值得您花心思的?”
过了那么久,他确实依旧想不通原因,为什么一定要把危险留下来。
门口没有了动静,布兰温方收回视线,看向面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加里韦斯特,一个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混混,其实没什么厉害的地方,就是在维西特区有属于自己的人脉。
“因为他很可怜。”
这个理由令韦斯特半信半疑,实际上布兰温的确也认为这个骨瘦如柴的同龄人可怜巴巴的,不帮助会于心不忍。
“不过事实是这原本是父亲的意思,希望我能在您管理的孤儿院里找一个小孩陪着我,事情就是如此凑巧,或许是上帝冥冥中的安排。”
韦斯特对布兰温最后一句话感到敏感,这位格林小少爷似乎是故意提及上帝的,变相说他曾经的行径是在忤逆上帝。
“我相信巧合也是一种缘分。”
“您说的对。”韦斯特双手垂在身前,站着说,“可是不听话的‘老鼠’很容易闯祸,还是要保险起见。”
布兰温的眼角轻轻一挑,“你是希望我为了你的过错,杀掉艰难中活下来的伯德吗?”
韦斯特分不清格林小少爷是不是在笑,但说的话听起来并不太妙,他解释说:“只是以防万一,他前段时间还报警了。”
“他为什么报警,你难道不清楚吗?”布兰温慢条斯理地提醒神父,“父亲对于伯德的到来没有任何的意见,你作为神父,不应该是怜悯一条生命吗?况且,他在你眼中不过是一只可有可无的‘小老鼠’,你何必在乎他是死的,还是活的。”
“正因为可有可无才死不足惜。”韦斯特明白今日如果劝不动格林小少爷,以后再冲冲伯德下手会更困难,甚至下不了手。
“韦斯特。”布兰温耐心有限,且自身就存在拒绝与这类人交流的心理,下意识地抗拒使他逐渐心烦,“聪明人是不会得罪贵族的。我以为与神父交流,就如同和聪明人沟通一样的轻松。”
韦斯特放弃了说服的目的,格林小少爷已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是不可能与他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也许是我多虑,既然如此,我回办公室准备材料,您稍等我片刻。”
“我和你一起,方便你不必再下楼。”
布兰温起身系起外套的钮扣,示意韦斯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