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伯德在布兰温眼底出尽洋相,鼻尖挂着鼻涕,脸上让脏水弄成了花猫,打湿的长发贴着脖颈和衣领,真的丑极了。
“如果你还想着对付韦斯特就站起身,跟我回家。”
“您愿意了吗?”经历过两次失望,伯德不敢再有期望了,他试探地问。
布兰温说:“如果你听话,以后按照我的意思办事,你会有能力做到的,完全不需要我的帮助。”
伯德抬起手腕,用衣袖擦了把鼻涕,点了点头。
“那就站起来。”
伯德扶着身后的墙要起身,奈何腿是软,一点劲也使不上,他求助地望着少年,“我不行。”
布兰温慢慢蹲下来,“抓着我的肩,我带着你。”
贾尔斯赶来的时候,恰巧少爷也往回走。少爷吊着手臂的手拎着一只脏兮兮的鞋,另只手打着伞,伞下还有个丑家伙正紧紧攥着少爷的衣角,不停地掉着泪珠,吸着鼻子。
他挑起眉,很可能一生都忘不了这个画面了。
第17章 LoCKMeup(七)
贾尔斯接过少爷的伞,为他们拉动车门。
布兰温俯身坐了进去,向里面挪出一个位置,略微低着头看车门外的伯德说:“上来。”
伯德犹豫地揪着自己脏污的袖口,贾尔斯轻轻推了下,伯德才被迫般的坐了上去。
贾尔斯关上门,坐去主驾驶收起伞,启动汽车,“回医院吗?少爷。”
“回家。”布兰温觑向身侧的窗外,玻璃上雨滴滑落出水痕,像一块龟裂的皮肤,他从一条条缝隙里看着街道边橱窗里的洋娃娃,“让家庭医生来。”
贾尔斯觉得有那么点出乎意料,但又在意料以内,似乎少爷就是该到了把伯德带回家的时候了。
伯德没有坐过车,只在路边看见它跑,他很紧张,因为未知和陌生的环境,浑身紧绷地待在方寸的一隅,连呼吸也小心着。
车内太安静了,安静得贾尔斯都感到异常。
出神的布兰温臂膀忽然遭到外力抵压,他愣了愣转过头,伯德正靠着自己,任由车子颠簸也一动不动。他伸右手触碰伯德的额头,以免刹车时,这个没有任何警惕的家伙会摔到驾驶位去。
“他病倒了,体温很高,送到离家最近的医院。”
“好。”
伯德又住院了。
布兰温候在医院的走道,医生进进出出病房,贾尔斯熟练地去办理住院手续。等伯德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清晨的花园孕育在薄薄的湿雾中,阿尔弗雷德晨跑结束,在平日里妻子品尝下午茶的餐桌喝水解渴,然后擦着汗渍走回屋子,遇见了下楼准备用餐的布兰温。
“父亲。”
“早安。”阿尔弗雷德出门前需要冲洗由于跑步流淌的汗水,臭烘烘地接物待人是不礼貌的,“你挑选的孩子前两天去报警了,警察找上了韦斯特。”
布兰温走下来说:“我看见了。他们不会找韦斯特麻烦的。”
孤儿院附近警署的警察与这位神父认识,可能还收过好处,因此不难猜为什么他们会对一个孩子穷追不舍。
“说这个孩子要控告韦斯特凌虐孤儿,致使其中一个名叫‘安娜’的女孩怀孕。”阿尔弗雷德神色平常,毕竟无关痛痒,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警察找到了韦斯特。”
“嗯,还说出伊莉丝是这些事情的证人。”
父亲的提醒使布兰温拉起警觉,暗忖伯德的脑袋实在是太简单了,证人的身份也敢轻易脱口而出。
“你还是不要有救人的想法,少一个证人就是少一个麻烦。”阿尔弗雷德继续提醒着儿子,“你选择的孩子已经算是一个大麻烦了。”
布兰温沉默须臾,不敢笃定地说:“他会听话的。”
阿尔弗雷德不反对儿子的决定,反而高兴自己的孩子有主见,但同时也会偶尔点醒,在坚持自己的想法时要牢记公爵府的利益才是他们心目中的首位。
“你待会又要去医院探望?”
“嗯,我打算接他回家。”过了那么久,布兰温还是没想明白父母为什么在他受伤后提出要再找一个孩子陪伴他。
楼梯有脚步声,他半侧身看见母亲款款下来,“父亲要怎么处理他?”
因为这原就是父母先提出的。
“亲爱的,”阿尔弗雷德温柔地唤声妻子,然后对儿子说,“你需要他做什么都可以,我们只是认为你自小压力大,与别的孩子拥有的童年不一样,你母亲心疼你,希望你身边有个能够陪着你的人。”
奥莉维亚步近丈夫身边,目光疼爱地瞧着儿子,“我们支持你的选择,唯一担心的一点是你掌控不住那个孩子。出于马修,你为此把注意力一再放在他的身上,警犬已经嗅到气味,如果查到韦斯特头上,难保不会查出点其他的。”
“是我不够警惕。”布兰温也在反思,他不该转院的,艾德蒙凭着这条信息找到了沃林顿医院。虽然这能方便他探望伯德,但假如起初就没有这个念头,是不是警犬就咬不上他的尾巴了。
女佣与艾德蒙打照面的当天,他就给了一笔钱,将人送去霍兰德家族在远郊外的庄园。他知道这么做于事无补,甚至艾德蒙再回头调查时,更容易招致怀疑。可是通过撒谎来搪塞一次次的问询也并非是个办法,迟早谎言会被拆穿,公爵府女佣的身份将会成为指向他们的第一发子弹。
所以不如利落处置,切断艾德蒙继续追查的念头。
奥莉维亚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安慰地说:“没关系。”
旋即扭头对阿尔弗雷德甜甜一笑,“亲爱的不会不管宝贝的,对吗?”
“当然,”阿尔弗雷德一挑眉,知道妻子又在散发自己的个人魅力,眼神交汇,含情脉脉地说,“我会努力完成你给的交代。”
他又转眸去看儿子,那里空荡荡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贾尔斯按照少爷的吩咐,让厨房准备了带去医院的食物。他一如既往地提着篮子去拿车,然后把东西搁置在旁边的座位,开车到前门接少爷。
布兰温在门口的檐下眺着园子里的草坪发呆,阴霾不散的天气将绿意也染上了浅浅的灰色,像褪了色的老照片。
“伯德回孤儿院的那夜知道了他姐姐怀孕的消息。”
车门“啪”地关闭,贾尔斯也不由地一惊,救出伯德后,他就没有再见过韦斯特,并不清楚当天夜里发生过什么。
“是和伯德一样的小孩?”
布兰温皱着眉,“对。现在是他的姐姐不知所踪,不清楚是死了还是被藏了起来。”
“韦斯特真是个老变态!”贾尔斯感觉恶心,“这种人就应该早点下地狱!”
布兰温听着,没有接声。
贾尔斯开出公爵府的范围,没听到少爷的声音,又愤愤不平地担忧说,“公爵留着他,恐怕会有出事的一天。”
“可是在伯德出现以前,韦斯特在这七年内不是做得非常干净吗?”布兰温思绪万千,他没有掂量这句话的对错就说出了口,“这一次的疏漏是因为我们,如果我们不救他,他或许早就死在了忏悔室里。你根本不清楚,在伯德的前面,有多少人被韦斯特灭口了。”
“他的禽兽行径是公爵府的威胁。”贾尔斯想不通,“公爵不应该再留着他,他总有一天会拖累公爵的。”
布兰温也有相同的想法,却说着与内心相悖的话,“换掉韦斯特,谁又来顶替他的位置。”
他了解父亲,“韦斯特只要擦干净屁股,父亲就暂时不会生出放弃他的意思。”
贾尔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也默然了。
近来伯德安分了许多,没有再逃跑,安安静静地待在病房里。贾尔斯贴心地带来几本儿童读物和故事书,无聊的时候可以供他解闷。
他还在养病期间洗了澡,因为他真的太脏了,医生看不下去。布兰温本来是指使女佣帮忙的,可是他不好意思,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闹别扭,他又自己洗不好,最后是贾尔斯帮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