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确定布兰温身份后,把信件递了出去,接着便骑走了。
布兰温看着信封上的议会大厦地址,直接撕开了封口。这是一则召集议员开会的通知,写着开会地址和时间,可能是由于线路破坏没办法及时对外传送消息,才采取的信件方式。
他拿着信往回走,上次父亲说议会大厦有部分办公点被炸,所以现在是把议事地点改到了地下室。
布兰温把通知告诉了母亲,又把采买的事宜交给了安保去办,他坐回汽车开往市中心的议会大厦。
一路上,他觑见许多民众已经走出防空洞,正在处理街道上堆积的石头,一些在密集轰炸中幸存下来的商店居然挂起了营业的牌子,客人进进出出的,看起来很热闹。他还看见了自卫军穿梭其中的身影,扛着一张张带血的担架步伐十分急促却非常的稳重。
议会大厦遭受的轰炸并不算严重,他把车停在老地方,拿着工作证跟随其他陆陆续续抵达的议员一起进去。
现在没有空袭,他们照旧在议事厅开会。
议会内容就近期平民区遭受空袭列出相关的利民政策和保护措施,当中包括继续施行“吹笛人行动”,将老弱妇孺及残疾人向农村及海外疏散;坚持灯火管制,降低敌机可见度并限制汽车时速至二十英里;建立新的防空设施及加固地铁站;向平民免费提供防弹棚及食物发放的定量配给制度。
或许是这几天天气不佳,空袭规模很小,习以为常的民众早已学会了从容应对。
下班的布兰温去了孤儿院一趟找贾尔斯,眼前的小洋房被炸得只剩些几面残破的墙体矗立在萧瑟的冷风里。
他在离孤儿院最近的地铁站底找到的贾尔斯和巴内,还有十几个孩子,里面有三四个还是在途中救下的,目前找不到父母的小孩。
“大家都平安就好。”他庆幸地说。
巴内也在为少爷的平安感到高兴,“您有我哥哥的消息吗?”
他知道哥哥是飞行员,肯定参加了伦敦的空中战场。
提及这个,布兰温神色黯然,但他不希望影响到巴内的心情,于是语气稍显轻松地说:“没有消息,可是没有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吗?”
巴内明白少爷的意思,他相信少爷。
布兰温环顾地铁四周,这里住满了人,有平民甚至把床铺在了铁轨上,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环境不太好。
他忽然生出无力感,“公爵府的地窖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你们只能先暂时住在这里了。”
“没关系少爷,别看这里很差劲,其实还蛮热闹的。”贾尔斯宽慰少爷,“平日大家无聊了会一起唱歌,还有好心人给这群孩子讲故事,还有杂技表演可以看,很解闷,孩子们也很听话,不会哭闹着要回家,所以您放心吧。”
布兰温还是想着减轻一点贾尔斯的压力,毕竟就一个大人在带孩子,孤儿院其他的员工都回家寻找亲人了。
“你看下能不能在现场找两个有照顾经验的女士帮忙,薪水不是问题。如果实在找不到帮手,我再另想办法。”
贾尔斯清楚少爷工作繁忙,“您不要太着急,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布兰温的思绪一直在转动着,俄然记起家里还有几处远在乡村的房产,“不如送你们去乡下的庄园吧,离城市蛮远的,应该不会成为德机的轰炸目标。”
他握紧拳头打在掌心,“就这么决定,红蘼庄园好了,那里你去过会比较熟悉,房子也足够大,能住下那么多孩子。母亲也可以先暂且搬过去,我今晚就回去征求她的意见。”
“好。”贾尔斯欣然同意,“这是个好主意,少爷。”
夜里在餐桌上,布兰温便当所有人的面提出了这个想法,“你们都可以去那里避难,直到空袭彻底结束再回来。当然,也可以有别的选择,留下或者去做其他的事都行。”
奥莉维亚赞同儿子的提议,如果她到乡下能令丈夫和儿子毫无顾忌地为国家工作,她会果断答应,“这个地窖我待腻了正好就当出门散心了,但你们两个要记得给我写信,知道吗?”
“知道的,妈妈。”布兰温希望母亲能在红蘼庄园安心住下,“政府会保证我和爸爸的安全,您不用过于操心。”
三日后,趁着德国方面没有大动作,布兰温安排汽车由贾尔斯带队送母亲和巴内还有孩子们到乡下的红蘼庄园躲避空袭。
十月里,恐怖的轰炸依然持续着,不过大多都是在夜间执行,伦敦市民在白日得到了喘息。布兰温亲自到选区走访,视察当地的房屋损毁情况和倾听民情,尽力将眼前能解决的问题都给民众解决了。感到累了就坐到废墟的石块上歇息,饿了就和大家一起啃着又冷又硬的面包,夜晚就在议会大厦附近的地铁站将近一晚。
除非他实在受不了得回公爵府沐浴换衣服,否则他基本都待在外面。
从议事厅出来,布兰温被一个女人叫住,他还记得这位女士,不止是同事还是伯德队友罗纳德的姐姐。
“下午好,有什么事吗?”
“是我弟弟拜托我来找你的,他让我转告你,伯德受伤了。”
布兰温顿时感觉一阵凉意席卷全身,他直接往电梯的方向跑。
那位女同事在后面喊道:“您知道地址吗!”
布兰温陡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大声地确认:“是不是托基医院?”
“是!”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布兰温才意识到电梯在空袭期间停止使用,他立即朝电梯跑下去,心忖皇家空军托基医院离这里有将近四个小时的路程,他明天早上再回来,能赶上中午的会议。
赶去医院的路上,布兰温的手脚怎么也热不起来,始终都是冰凉的。这是由心蔓延的寒意,他不清楚伯德现在的情况,不清楚伯德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同时他又不得不安慰自己,只是受伤,人还活着就足够了。
皇家空军托基医院的前身是宫廷酒店,是闻名遐迩的度假胜地,现在专门接收需要治疗的空军飞行员。它有个富丽堂皇的外表,优美的环境非常适合伤员疗养,布兰温凭议员证件开车进入时,要不是看见花园里走动的护士,他真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他通过询问一楼的护士台得知伯德所在病房的楼层和数字,医院内禁止奔跑,所以他只能走得快点再快点。他上到二楼,走至左手走廊的第五间病房,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回应,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几近紧张到快忘掉了如何呼吸。
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病房,病床掀开的被衾显然是有人住的,他缓步走进去,看见床尾的卡槽上插着一张写着“伯德格林”的卡片。
他找护士问了伯德的去处,她们都说是在康复训练室。
布兰温回到病房,安静地坐到临床的椅子等待。
“你的康复训练一定要每天按时完成,不要总是等着医生或者是护士来催你。”戈尔丁搀着走路一高一低的伯德进门,“我明天就出院了,可照顾不了你了。”
伯德狼狈地拖着条低空跳伞摔断的腿,心不在焉地应声,“知道了,我又不是真的断了条腿……”
在看到布兰温的那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戈尔丁也怔了怔,然后高兴地打招呼,“好久不见,格林少爷。”
故作镇定的布兰温站起来,“好久不见,你怎么也受伤了?”
“是小伤,跳伞时不小心压到手,骨折了。”戈尔丁松开伯德,上下左右扭动自己的胳膊,“不过都好了。”
“嗯。”
相较戈尔丁的热情,布兰温的回应显得很冷淡。
病房内忽然突兀地静了下来,戈尔丁左右看看两个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找了借口就退出房门,还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房间里就剩下许久未见的俩人,布兰温冷着一张脸注视眼前脑袋缠裹了纱布,脖子也敷上药的家伙,他几欲脱口而出的话在伯德扑上来抱住他的时候,又全部咽回了肚子。
他听见伯德含着哭腔说:“我以为自己要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