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要拨弄少爷额前垂落的碎发,只是好轻地触碰了一下,像对待一件昂贵的物品,生怕留下半点瑕疵,他赔不起。
“你在做什么?”布兰温睁着惺忪的睡眼问,“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伯德吓得一机灵,赶紧缩回手,撇开脸,把窘迫的神情藏起来,支吾地回答说:“没,没什么。”
“没什么,那你刚刚又是在干嘛?”布兰温睡了好久,伯德来找他的那会,他就已经有点醒了,直到眼前有阴影投下来,他方睁开双眼,恰巧抓了个正着。
“您的,头发乱了,我想着帮您整理。”伯德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说,“打搅了您的睡意,对不起。”
布兰温从伯德的脸上移开视线,在树荫里眺向远方蔚蓝的天空,风和日丽的舒适感使他不知在何时就睡了过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伯德还在因为被抓包而别扭地不敢看着少爷,随口捏造了谎话,“是贾尔斯,是他喊我来陪陪您。”
实际上不是贾尔斯的意思,是他自己想着来看少爷。
布兰温的目光转向伯德,短瞬几秒的沉默让伯德又勾着脖子。
伯德心里嘀咕,少爷的眼神盯着他,莫名的令他心慌。
“如果不懂怎么撒谎,就不要做骗子。”布兰温从躺椅上坐起,脚边的鱼竿纹丝不动,他今天没钓到鱼。
躺椅旁的伯德站到椅子前,挡住了布兰温一半的视野,急着解释说:“我不是要骗您,您很好,我不会这么做的。”
布兰温稍稍抬着下颚看略显得不知所措的伯德,心平气和地说:“记住你今天的承诺。”
“嗯!”
伯德郑重其事地颔首,忽然一只手伸向他,触摸着他肩前的黑色头发。
“剪了吧。”布兰温指腹摩挲着干枯的发尾,抬眼的一瞬与头发的主人四目相视,出于真心地建议,“你以前过得太糟糕了,它也很糟糕,现在你不同了,剪掉它,以后会重新长出柔软的发丝的。”
此刻的伯德早已被少爷的举动搅乱了思绪,身体由于过度的紧张而僵硬,腰杆挺得比迈克尔要求的还笔直。
布兰温没有得到伯德的回应,关心地询问:“你不舒服吗?”
“不是!”伯德一愣一愣的,他不知道怎么向少爷表达自己此时的情感,就如同街边的流浪狗被好心地投喂了食物,然后,带回了家里,受到了温柔的照顾。
他蓦地眼眶起雾,蹲下身坐在草地,像雨天巷子里那样蜷缩,把整张脸藏在了大腿里。
布兰温被伯德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俯视着脚边缩成团的小家伙,“哪里不舒服?去坐着歇一下吧。”
伯德闷闷地晃一晃脑袋。
布兰温并不理解伯德作出这样行为的原因,也不擅长安慰,于是轻轻抚摸了伯德的头发,“训练是艰苦的,如果你渴望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就要试着先去忍耐,以后的你会感谢现在的自己的。”
伯德吸了吸鼻子,仰头看垂眸安抚着自己的少爷,多么温柔的神情,像冬天里的阳光照着他,“我不怕苦,我只是因为少爷的安慰而感动。您是一个温暖又美好的人,是上帝的天使。”
面对伯德突然的夸赞,布兰温怔了怔,倏地轻柔地笑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过去,“擦擦脸。我不是天使,伯德,救你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就像吃一块蛋糕那么轻易。”
“对您来说是这样的,可是对我不同。”伯德接过洁白的手帕,攥着,舍不得用,他粗鲁地用袖子擦了一把哭兮兮的脸,“您比上帝还要善良,上帝不会救我,您会。”
布兰温说:“因为马修也不希望看到你受伤害。”
“少爷,您知道叔叔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伯德索性坐下,面朝湖心望去,“我很少见到他,他总是很忙,没有空来看我。每次我问他问题,他只会告诉我不方便回答。”
“他,”布兰温靠回椅背,眺着明媚的蓝天说,“是保护我人身安全的保镖。曾经是一名一战士兵,贾尔斯是他的战友,后来战争结束,他们就来了公爵府。你手上的那块表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知道价值不菲,但他转赠给了你,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是因为你很重要,至少,比一只表重要。”
“他非常的尽职尽责,如果不是他在爆炸的前一秒将我扑倒,用他的躯体为我抵挡炸弹的冲击,我可能没有机会坐在这里。他才应该是你口中的天使,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来救另一个人。”
“马修叔叔很伟大。”伯德抱着膝头,将下巴枕在上面,望着泛起涟漪的湖面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他敬佩叔叔的果敢和勇气,“少爷也值得叔叔这么做,换做是我,我也会奋不顾身的救您。”
如果对方是个成年人,布兰温是不会因为随口的承诺而动容,可对方要是伯德,就不同了。他低着眼睑,眼底是伯德安静觑着湖水的模样,他还犹记起初见到伯德,那副骨瘦如柴的身影,凹陷的面颊和黯淡无光的眼睛,这些被生活无情摧残留下的所有痕迹都在渐渐地消失。
“现在的你还没有这个能力。”他泼下冷水,非常现实地说,“距离马修,你差太远了。所以暂时没有必要考虑能力以外的事情。”
伯德积极的心态受到打击,抬起的脖子又弯了回去。他心里明白少爷说的是对的,自己确实还没有保护一个人的能力,否则怎么会在面对韦斯特的时候一点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他默默地叹了一声,再一次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快点长大,快点变强。
布兰温也清楚方才的一番话伤害了伯德的自尊心,企图说点什么转移伯德的情绪,欲言又止间,安置在椅子前的鱼竿动了。
“我帮您。”顾念着少爷的左手不方便,伯德赶紧控制住鱼竿,他不懂如何收起鱼线,站着拽动竿子就向后拉。
鱼线的尽头转瞬被拖拽出水面,随着勾住鱼钩的东西甩在跟前的浅滩,伯德脸上的喜色僵住了。
布兰温发现不妙已经太迟,他起身从伯德背后将双眼捂住,平静地说:“把鱼竿扔了,转过身。”
伯德惊恐地松开手,照着少爷的指示缓缓背过身,他没有来得及看清东西的全貌,惶恐又疑惑地问:“那个是什么?”
“野兽的骸骨。”布兰温睨着阴差阳错钓出水面的骨头,若有所思地撒起谎,“这里有树林很正常,以后在附近走动要小心些。”
他放下遮挡伯德眼眸的手,改成牵着,带着往洋房的方向走去。他垂眸,正看见伯德忍不住回头,探究地寻找骸骨的位置。
他没有阻止伯德的行为,因为他起初想要的就不是一个完全任人摆布的伯德。
骸骨状似一只爪子,伯德没见过野兽,只见过一些流浪的猫狗和乱窜的老鼠,根据记忆中的形象对比,与其说是爪子,倒不如说和他的手十分相似。他摊开没有被少爷牵着的手掌,内心猛地一阵毛骨悚然。
他头皮发麻地挪开目光,握住少爷的手指使了劲。
第22章 S(三)
“他们不知道你现在正在为霍兰德家族做事吗?”贾尔斯打光准备的五发子弹,拎着枪杆子步到摆放枪械配件的四方桌前,拿起用过的抹布擦拭着枪身。在公爵府不能随意玩弄的宝贝,在偏远的庄园里可以尽情的发挥,虽然都是些老旧的猎枪,但是用来练练手也是不错的。
“知道。”迈克尔半蹲着,取出木箱子里的空酒瓶子。
这些饮料酒都是他去市里采购物资时按箱买回来的,留着偶尔喝几瓶打发时间,毕竟看守庄园是一件很无趣的事,唯一有趣的大概就是“猫捉老鼠”了。
草坪宽阔即便是打高尔夫也绰绰有余,他在远处设置了高架,打算用鱼线将空瓶悬吊起来,作为靶心。
贾尔斯举起枪把,然后歪头查看枪身的每一个细微的角落,确认老物件在使用过程中不会卡壳或者走火。
“知道还要来找你,你呢?我劝你最好不要管。”他作为朋友自然是希望迈克尔多替自己着想,“怀斯曼一家以前就是地主,现在做上了赌马生意,少不了和同行争抢地盘,充其量算个商人,实则是什么,你心里肯定比我更透彻。你如果选择插手他们间的争斗,被霍兰德伯爵府知道,这里你一定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