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警探先生。”伯德见面主动打了声招呼。
艾德蒙带着微笑,“好久不见,先进来。”
伯德一跨进铁门,艾德蒙就立即将其又锁上,接着带客人原路返回,并不想在房外多逗留片刻。
“在这里,你可以随意。”艾德蒙反锁了洋房的门,一边自顾自地走回客厅,一边语气轻松地说,“它的主人已经死了,前几年的案子,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向苏格兰场的老家伙申请暂住在这。”
他回头对伯德表示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死过人”的说法反倒勾起了伯德的好奇心,他观察着房间的布置,脚步慢慢移动,“你料到我找你是为了孤儿院的案子,为什么?”
艾德蒙暂借住处,也算是洋房的半个主人,倒了一杯冰凉的水递给伯德,说:“我还料到你会这么问,因此准备了一件东西,我感觉你会很乐意看见它。”
伯德把行李箱安放在清理干净积尘的沙发上,接过水杯却没心思喝一口,追求真相的信念使他的目光追随艾德蒙的一举一动,看着艾德蒙从展示架的一格里取下一只外壳明显破损的八音盒。
第65章 MASK(二)
伯德神情凝滞,旋即快步靠近艾德蒙,皱着眉头打量表面尽是划痕的八音盒,眼神显然是认识它的。
“是不是很熟悉?”艾德蒙晃了晃它,应该是遭受过摔落,盒子里有零件撞击着外壳的声音,“给你,你仔细看看。”
伯德拿在手中反复确认是不是尤娜送给巴内的那只,他拧动发条,可惜它已经不会响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按他的推测,它应该和它的主人一起葬生在火海里了。
疑问脱口而出的同时,他似乎也下意识地猜到了什么,故而又问:“你认识巴内肯尼斯?其实在医院的时候,你撒谎了。”
艾德蒙被揭穿了谎言反而有几分高兴,他看着伯德的目光多了一分欣赏,“你的反应挺快的。”
伯德并未因为被夸奖而感到丝毫的开心,他举着八音盒质问说谎的警探,“告诉我,哪来的?”
“巴内这个孩子给的。”
“他还活着!”
面对伯德投来的期待的眼神,艾德蒙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走过尸体死亡的位置,从角落里拉出一块贴着剪报、写着线索和人物关系的黑板。剪报是线索人物被新闻拍照登报的照片,伯德第一眼就觑见被艾德蒙标记在顶端的加里韦斯特。
“他没死吗!”伯德眼神微敛,弟弟还活着的消息只令他沉重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没有死,所以,我个人断定他还活着。”艾德蒙站在黑板前,背手盯着他一手收集的线索网,其中也包括伯德在内,“在医院与你见过一面后,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
伯德也注意到了黑板上的自己,只是不是剪报,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看身穿的衣服,应该是拍卖会结束的当天。
“我也以为你什么都不知情。”他与警探并肩站着,双手插着风衣的口袋,“巴内在哪?除了他,还有孩子活着吗?”
“没有了。”艾德蒙遗憾地说,“孩子都死了,巴内险些也没能逃出来。”
伯德痛心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在这里住下吧,他就在楼上的房间里。”艾德蒙侧身看向楼梯,“由我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不如让当事人讲给你听。”
伯德搁下没动过的水杯,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洋房二层左右两侧都有几间房,他一间间地敲着门,直到方才敲响过的一扇门传来门板的摩擦声,他回头一看,巴内正伸脑袋出门张望。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交汇了。
“伯德哥哥?”巴内不敢置信,觉得是自己的眼睛生病了,他还可爱地揉了揉。
伯德往回走,一把将弟弟抱入怀里,这样才能让伯德感觉到巴内的存在是真实的。
再松开怀抱,巴内的眼泪早已把伯德衣服弄湿了。
“你怎么样了?为什么活着也不来找我?”伯德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只是由于担心,想了解巴内的近况和内心想法。
巴内穿着艾德蒙新买的衣服,脸色惨淡地说:“生病了,在医院躺了很久。”
伯德垂眸观察着巴内的神色,“那更应该联系我,没有谁比我更有义务照顾你。”
巴内眼角含泪地缓缓笑了笑,“是警探先生说,现在还不能找你。”
“不哭了。”伯德用指腹替巴内抹去泪花,“我们进去坐下再谈。”
“嗯,请进,哥哥。”
巴内点点头,枯槁的手捉着伯德的手腕带向房子里,这个时候,伯德方注意到巴内的那双手满是结痂后褪不去的疤痕,正面背面都是,一双腿走起路来和艾德蒙一样,一高一低的。
“你的手怎么了?”伯德忍不住托起巴内的手询问。
巴内低头看着自己丑陋不堪的皮肤,故作释然地说:“是被烫坏的,会恢复的,没关系。”
“有关系。”伯德心疼自己的弟弟,“不能说没关系,不能放过那些欺负了我们的人。”
“哥哥……”
巴内抓着伯德的手指紧了紧,然后拉着坐去卧室的椅子上。他也坐到旁边,弯着脖颈,十指交缠垂在腿上。
孤儿院被滔天大火包裹的那个夜晚成为了他后来午夜梦回的梦魇。
“那天晚上,神父又把我关进教堂的忏悔室,我又饿又冷,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是浓烟的味道将我呛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很热,我猜可能是着火,于是就想着撞开门出去,但是门很坚固,我只能从窗口爬。爬出来一看,教堂的彩窗外闪烁着火光,黑色的烟从缝隙里溢进来。我很害怕,想去找伊莉丝修女,然后我就看到,有人影从楼道跑下来,冲出了门口,有好几个。”巴内努力地回忆,手指越搅越使劲,他看上去很慌张,“烟把我的眼睛熏得睁不开,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们肯定不是我的弟弟妹妹,那些家伙很高!我不知道弟弟妹妹怎么样,我就跑上楼去找,可是太热了,吸进的空气在我咽喉里燃烧,我喘不上气只能扶着墙走,我的手就被烫伤了。然后我就……”
他强忍着哭泣,咬了咬嘴巴缓和钻心刺骨的难受,“我耳朵里只有大火烧着东西的声音,直到我接近宿舍才听见微弱的呼救,我握着门把手想开门,但是它太烫了,我的手掌一下子就流出血,然后玻璃突然爆炸,我被划伤了眼睛,我想从窗户翻进去救人……”
他哽咽着,不停吞咽着酸楚,濒临情绪崩溃,“他们全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管我怎么喊,他们都没有反应,我目睹着他们被火一点点吞噬。”
“为什么……”他哭着问伯德,“为什么他们不救弟弟妹妹,他们只是孩子,他们什么都不懂啊!”
伯德的眼眶红了,泪水在眼睛打转,他微微张口又无言以对,满腔的恨意和怒火最后无能为力地化作了一声长叹,他又一次体会到了这种糟糕得要命的滋味。
“后,”他调整自己的心态,“后来呢?”
巴内用力擦掉脸颊滑落的眼泪,啜泣了几下,说:“楼梯都是火,我就从二楼的走廊往下跳,腿脚的旧伤没有愈合又扭到了。我不懂应该去哪,我也不敢报警,然后我记起警探先生留给我的地址,让我有事就去找他,我就去了。”
说出这些已经花光了巴内所有的力气,伯德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揽过巴内,沉默地安抚着,又轻又慢地拍着脊背。
艾德蒙向楼梯短促地看了一眼,接着继续研究黑板上拼接的线索。当中还遗漏了许多关键信息,以至于案情始终停滞不前。他希望这次伯德的出现,可以为他带来意外的惊喜。
“谢谢你照顾他。”伯德也方得知,在他和贾尔斯去看望艾德蒙时,巴内就在隔壁的病房。他哄睡了巴内,下楼先与艾德蒙致谢,终于端起那杯凉透的水喝了一口,缓解方才所有负面的情绪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