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苡柠抱着黄色的花束,站在导演身边,不知道正在说什么。执行导演请主演老师们往前面靠。要不是看见徐行老实跟了过去,叶风舒真想扭头就走。
怀里的花束把甄苡柠的脸映得金灿灿的。
叶风舒听她从制片人开始,报菜名般感谢了一大串人:“谢谢导演、谢谢汪总、谢谢《剑赴长桥》……谢谢在座的每一位兄弟姐妹。谢谢在我最难熬的时候,大家选择了相信我,给了我完成鹿青萍这个角色的机会。”
叶风舒这才依稀记起来,今天好像是甄苡柠杀青。
甄苡柠的声音有点哽咽了:“这段时间因为我的事情连累到大家了,但大家没有嫌弃我,这份义气我永远忘不了。接下来的路,我一定会好好继续走下去。”
大家对你有个蛋的义气。叶风舒忍不住又在心里冷笑。
他最讨厌这种虚头巴脑、哭哭啼啼的场合,尤其他自己还没在主席台上。他不由侧身去看徐行作何感想,但徐行没发觉,只是专注地着甄苡柠。
甄苡柠说不太下去了,她把脸埋在花束里使劲闻了闻,然后朝着人群鞠下了躬。
有人半真半假地带头鼓起掌来。
鼓掌的人大概昨天还在讨论她到底敲了谁的门。叶风舒在心里啧了一声。他不耐烦极了,就在他拍屁股走人的前一刻,甄苡柠却抬起身子来,正好望向了他。
说是正好也不准确,甄苡柠一定是在群人里特地找到了他,她泪光闪烁的眼里满是感激之情。
然后她冲着叶风舒的方向再次深深地鞠下躬来。
叶风舒在粉丝那里见多了女孩子泪水婆娑的样子,但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对他满怀感谢。
望着正在鞠躬的甄苡柠,叶风舒浑身都不自在。
他觉得自己是具遗体,正在接受告别。
没等甄苡柠再直起身子,他转身就走,跑得飞快。
要是他有义气一点,回头叫余闲小邱他们一声,就能看见徐行转过了身子,正朝他看过来。
第25章 蜘蛛之丝
叶风舒认为自己和徐行现在差的只是一点机缘。
他需要一个俩人能够独处,同时徐行没法跑路的环境。
虽说他还是没想好要怎么解释,但总觉得事到临头总能解决。
现在机缘来了。
但就是凶险了点。
他现在和徐行被困在离地面二十来米的高空中。
这几天剧组集中拍武戏吊威亚。
其中最兴师动众的一场是在水面戏。
外景地背靠峭壁,峭壁下是绵延的竹林和与竹林几乎同色的幽绿湖面。
虽然大部分打斗是由替身完成的。但有一场主角分云拂雾、从空中翩然落在竹排上的戏要演员自己上。
和别的208万不同,叶风舒还挺乐意拍这场戏的。
他从小就喜欢跳楼机和蹦极,属于公款娱乐了。
但徐行肉眼可见有点紧张。
叶风舒嬉皮笑脸问他:“徐老师,没恐高症吧?”
徐行摇摇头。
叶风舒觉得徐行能从自己这里学到点什么,于是道:“上去了别往下看,就当在棚里,其实也差不多。一会儿就完了。”
第一条试拍挺顺利,但山间开始起风了,宽袍大袖被吹得糊了他俩一脸。
下来后服装老师忙用别针替他们把不该飘起来的布料别住。
意外出在第二场。
刚离开峭壁不到二十米,叶风舒和徐行就同时顿住。
然后更大的风刮了起来。
尹鸿仪写小说时一定没想到,原来御剑飞行的剑仙会遇到和民航一样的气流颠簸问题。
在地面上看,这阵妖风好像也不大,只能把浓雾撕成一条条薄絮。但在半空中,它就成了一只大猫,把徐行和叶风舒当成闯进家里的蝉,颠来抛去地玩弄了好一阵。
不管叶风舒坐过多少次大摆锤,这趟下来也有点面无人色了。
按理说,徐行和他应该一前一后隔了两米,但现在俩人被风刮得紧靠在了一起。
“艹!”叶风舒艰难调整着方向,扭头往悬崖上看去,悬崖上工作人员乱得像被开水浇了的蚂蚁窝,有人拿着扩音器冲他们喊:“不要紧张!马上排除!已经叫救援了!”
你大爷的!叶风舒真想换他过来,看他紧张不紧张。
刚才他叫徐行别往下看,这会儿自己却忍不住往下看。
水面光斑粼粼,剧组租的小船和快艇就在正下方游曳。水面应该在漾动,但在他们这个高度看来,水面就像是静止的,如同洒了一把金粉的盆栽。
叶风舒看向徐行。
徐行正紧紧抓着腰侧的钢丝绳,他千锤百炼的核心力量现在发挥了作用,整个人崩得直挺挺的。
这就像在过山车上抓着安全杠,如果真出事故,没有一点卵用。
身为前辈,叶风舒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宽宽对方的心,于是道:“……大概是防旋锁卡住了,主威亚还在就死不了,钢索能承重个几百斤呢。”但话一出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软的:“没问题的,一会儿就能把我们弄下去。”
他是这个剧组数一重要的人物,徐行数二。现在大家一定在全力想办法,倒不用担心他们会像群演一样无人理睬。
徐行抬头看上方。
他没叶风舒那么乐观。
副威亚像卡住错位的拉链,乱七八糟地缠在了一起。钢索已经分不太清哪根是哪根,有的已经松垂了,但有的却绷得格外紧,似乎承担了不属于自己的职责。
威亚应该是没办法恢复正常运作了,现在他们进退维谷,剧组的人想把他俩向上或者向下拉都不太可能。
他们困住的位置也不巧,119的消防车上不去悬崖,如果开到湖边,伸出云梯也未必能够到他们。
他分神应付叶风舒:“是,上回不也出了点小事故吗?应该挺常见的吧。”
他不提叶风舒倒忘了这一茬了,叶风舒咬牙切齿:“等老子下去了,立马让这帮吃干饭的滚蛋!”
徐行在上风处。
他俩现在离得太近了,徐行的假发被风吹得直往叶风舒脸上飘。
绕行而来的风把叶风舒吹得晃了晃。
徐行没有马上回答。
叶风舒觉得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有点沮丧,突然道:“徐行,你是不是就觉得我特别爱欺负人啊?”
叶风舒倒从不觉得自己爱欺负人,要是谁觉得被他欺负了,那一定是对方活该。
但他很难说服自己徐行也活该。
如果徐行不活该,那就当真是他在欺负人了。
叶风舒不太做得了这么艰难的抉择。
徐行倒是没料到叶风舒如此松弛,现在还在惦记这个。但现在更不适合聊他觉得副威亚不对劲,他只能道:“怎么会呢?如果真是他们工作没做好的话,那确实应该负责的吧?怎么能你算欺负人?”
叶风舒有点烦躁了,他道:“得了吧!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徐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叶哥,要不我们还是下去再聊吧?”
话刚出口,头顶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有什么东西从他们头顶崩了下去,直直坠进湖里,就像掉进草丛里的一根针,转瞬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卧槽!!!”叶风舒的副威亚随声而斜,他大叫起来:“什么掉了?!”以他俩对威亚的了解,还真看不来什么东西掉了。但叶风舒腰侧的一根钢索明显像受了伤般软垂下来。
叶风舒就像走夜路时遇见了脏东西,也不管对面是不是真能听见,他对着悬崖那边狂彪脏话:“#$%$!#¥#&%!!还上不去吗?!你们要弄死老子啊!!”
悬崖的人群兀自骚动着。像在战团外舞着刀枪,但就是不上前砍主角两刀的群演,现在剧组的人觉得站着不动不真诚,但跑来跑去对他俩的困境又毫无帮助。
叶风舒现在是真的慌了。
他再往下看看。
水面不像盆景了,而是一块长满了青苔的水泥地。
是说多少米掉下去,摔在水面上就和摔在水泥上一样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