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引力可不在乎咖位。
叶风舒满脑子都是他过往的蹦极经历。
踏出高台的那一瞬,方向这东西就消失了。
你可以是在往下坠,也可以是在向前飞,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尖叫,你什么也听不见。地面在你面前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得马上就要碾过来。
近得就要马上碾碎你。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那根拽住你的绳子会怎么样?
徐行的胳膊像一根结实的安全绳般环过了他的腰。
叶风舒呆住了。就算是富贵险中求吧,但现在麦麸是不是也太不知死活了?
接着他看见徐行动手去解他安全卡扣中的一个。
叶风舒心率飙到了200,就算他得罪了徐行,但也不至于要害命吧?
他本能地想去抓徐行的手,但徐行坚定地阻止:“你别动。”
叶风舒气急败坏:“不是!!!”
而徐行把解开的安全扣卡在了自己这边的钢索上。
副威亚吃重,两人都明显感到徐行这边的钢索也往下沉了沉。
心脏还在狂跳,叶风舒瞠目结舌。
也许是因为风还在吹,也许是因为徐行的手还在他的腰上。
总之现在他俩离得太近了,之前手动拉开的距离现在很难再保持下去。
叶风舒的惊恐太不加遮掩了,徐行有点促狭的笑了:“叶哥,下面这么多人呢,你觉得我敢干点啥?”
叶风舒不知该羞愧还是害怕。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干嘛啊?你这边能受得了吗?”
徐行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一边钢索能受几百斤的力,就我们俩个没问题。就当上个双保险吧。”
我刚才还说一会儿就能下去呢。
叶风舒瞥了眼安全扣,心虚地嗫嚅:“……真没事儿啊?”
徐行笑了:“叶哥,别怕,你命好着呢,不会在这种地方有事的。”
徐行的假发连同他的呼吸,一起笼在叶风舒脸上。
他现在带着妆,卧蚕比平日里还要明显,他的瞳仁也比平日更加圆亮,现在在卧蚕和眉骨间微微眯细,就像春柳夹岸的溪流。
朱砂痣点在他俊秀的眉宇之中,如同清晨远山间的那点红日。
叶风舒觉得自己的脑子和悬崖上的剧组一样乱。
他该说点什么?
说谢谢?还是那句在嘴里盘了许久、但就是黏着吐不出去的对不起?
但现在这个情况下说哪句,都显得他只是贪生怕死。
故事里的佛陀用蛛丝拉大盗出地狱,其他罪人也跟在后面一串往上爬,大盗害怕其他人连累自己,挥刀把身下的蛛丝砍断了。
可能是因为钢索比蜊蛛丝要结实点,徐行却主动往上面挂仇人。
头顶又传来一声崩裂。被风吹得缠在一起的副威亚相互摩擦,竟然崩开了一股。
叶风舒腰间那条本已经软了的钢丝索现在像断气了一般彻底耷拉下来。
叶风舒的确十分贪生怕死。
如果死了,下辈子大概很难再投这样好的胎了。
“卧槽!!”他所有的顾虑和倔强都魂飞魄散了。
虽说常识告诉他,现在能救命的不是徐行正揽着他腰的那条胳膊,但叶风舒还是一把搂住了徐行,恨不得两条腿也盘上去:“卧槽卧槽卧槽徐行算哥求你了你可千万别撒手啊!!!”
第26章 左右为难
等看见红色的消防车驶到湖边时,叶风舒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世上最靠谱的人终于来了。
消防车在湖边进退两难,碾出了几十道深辙,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云梯向他们节节攀升,就像大慈大悲观世音伸出的杨柳枝。
叶风舒不清楚他和徐行在天上挂了多久。但又被风簸几次,互相摩擦的威亚像遭了千刀万剐,越来越细,越来越瘦,连徐行这边的钢索也在发出不妙的咯吱声了。
湖边的泥地太软了,消防车只能歪斜着停靠,连伸到他们脚边的操作平台都是斜的,最后在离他们还差大半米的地方到达了极限。
消防员抛了安全绳给他们,嘱咐他们在身上缠牢扣好。
一个高大魁梧的消防员倒提着消防钳,骑在了操作平台的栏杆上。
“哥们……警官,不是,同志!等等等等等等,你再等一会儿!”叶风舒扒拉着威亚,在风中轻轻晃悠。
那位消防员只有二十出头,还是个小同志,被他一秒钟变了三回的称呼叫得愣了愣。
现在的难题有两个。
一是操作平台没法停在他们脚下,最后离那段距离要他们自己跳过来。二是卡死的威亚必须剪断。
大概所有人在小时候都玩过同样的游戏,蹦过走廊的地砖时,想象自己越过了万丈深渊。
现在的情况正相反。
你需要把脚下的万丈深渊想象成一块绿色的地砖。
这距离放在平地上不值一提,但在半空中,怕只有经验丰富的特技演员才能坦然处之。
而要怎么剪断钢索更加困难。
现在俩人的钢索几乎已经不分你我地缠在了一起。
如果要解放叶风舒,最好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但这样一来,能支持徐行的钢索就只剩一条了。
但如果要仔细分,叶风舒的这根钢索已经像春阳下的冰溜子,几乎能听见断裂的倒数声了。
站在操作平台上消防员看肩章应该是个领导,那个年轻的消防员举着钢丝钳,等待他的命令。
叶风舒转头看着徐行。
徐行并没有怎么犹豫,他对消防员道:“全都剪吧,他先过去。”
妇女和儿童先走,但叶风舒既不是妇女也不是儿童。
叶风舒觉得脸上发烧,他努力想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卑劣,咬着牙道:“……不用!你先过去。别让着我!”
徐行几乎是不容抗拒地摇了摇头:“我没让着你。我没法先过去,你这边快断了,太危险了。”停了停,他又用温和一点的语气补充:“去吧,别怕,待会儿我推你一把。”
似乎察觉到了他们要逃脱,那股恶风像重新蓄积了力量,渐渐又在变大。
二人的身体又开始了晃动。
那个看起来是领导的消防员当机立断:“就这样,全都剪!小彭!做准备!”
叶风舒在心里把他知道的古今中外的神仙的名讳都念了一遍。
“徐行,那你……”他道,但不知道该叮嘱句什么。
“嗯,我马上就过来。”徐行扶住了他的后背。
“准备好。”他对那个看起来是领导的消防员说。
没人和叶风舒数一二三。
他感到徐行在他背上用力推了一把。
接着斜伸到他上方的消防钳发出坚定的咔嚓声。
叶风舒用尽全身力气猛扑向了那个年长的消防员。
胃上像挨了一拳,狂涌的肾上腺简直要从口鼻里喷出。
但恐惧几乎还来不及升腾就消散了。消防员一把薅住了他,像拎鸡崽子般把他拎到了平台上。
脚下这片操作平台已经被踩得磨秃了油漆,露出了不锈钢的底色,但叶风舒觉得这比他这辈子踩过的任何红毯都要坚实和辉煌。
狂喜在他剧烈的心跳上又撒了一把火药。
叶风舒扶着操作平台的栏杆,来不及站稳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般的两条腿。
他立刻转身对徐行嚷嚷:“徐行!你快过来!”
风猛然大了。
连云梯平台都跟着晃动。
叶风舒一个踉跄,小同志对他吼道:“蹲下!别站着!”叶风舒被他按得蹲了下去,但还是犟着回头去看。
徐行戏服上的轻袍缓带漫天飘舞。
那只剩一根的钢索不是强风的对手,徐行被吹得狠撞在了平台上,发出了巨响。
年长的那个消防员眼疾手快,探出半个身子,死死抱住了徐行,他大喊:“小彭!!”小彭腾地站了起来,他见叶风舒也想过来,又再冲他大吼:“你给我蹲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