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着条缝,不大,可也有冷气溜进来点,祝宇身体轻微打了个寒颤,脸色不显,还是带笑的。
赵叙白去了一趟厨房,回来的时候,把那块巧克力的袋子撕开,掰开,给祝宇递过去一半。
祝宇接的时候,赵叙白问了句:“还生我气吗?”
“服了,”祝宇咬了口巧克力,“你就多余问。”
赵叙白说:“对不起,我有点矫情。”
祝宇笑着:“看出来了。”
外面天黑透了,赵叙白一直把祝宇送到小区门口,祝宇不让送了,说哥我知道你矫情了,赶紧回去吧。
好容易让人走了,祝宇立马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头上,拉链拉得就露出俩眼,低着头,慢慢地往回走,心里还在想,乱套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刚才他是真被赵叙白搞炸毛了,嘴唇麻酥酥的,风一吹,耳朵也在发烫。
那管芦荟胶就在兜里,挤出一小团就够了,黏腻,拉丝,到家后,祝宇重新拍了几张,但米娅不太满意,说奇怪了,怎么感觉没那味了。
“算了,就用最开始手上有水那两张吧,”说完,她自己都笑起来,“真是的,最终还是成为了讨厌的那种甲方,让人折腾一圈,说还是选初版。”
祝宇回了一长串的“哈哈哈哈”。
米娅却问他:“你咋了,不开心了?”
“我这边忙,没太多时间安慰,”米娅说,“你要是难受的话听听歌,哭一场就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祝宇有些哭笑不得,本打算回个“我没”,但想了想,还是回了个“谢谢”。
拍照搞定了,胸链费劲巴拉地摘了下来,祝宇走到阳台,在夜色里点了根烟,松松地咬在嘴里,发愣。
他觉得心里有块地方空落落的,可又不知怎么补上,如果对象不是赵叙白,其实祝宇还挺想找人——找他的好朋友赵叙白聊聊的。
但他最终谁也没说。
第二天早上,祝宇先是给吴秀珍奶奶转了五千,他引流做得不错,那些小夹子销量猛增了一波,公司给他提成三千八,祝宇凑了个整,一块发过去了。
这下,他身上就剩四百块钱了。
挺刺激的,勉强能过个年。
已经到了腊月,超市和街道上都在唱着恭喜发财,田逸飞叫了他两次,说太冷了,找个农家乐吃铁锅炖去,最近他馋那个小猪盖被了,是排骨炖土豆,上面焖个厚面饼子或者花卷,煮得黏黏糊糊挂着汁,能给人香迷糊。
祝宇说:“你一个搞艺术的,口味这么接地气啊。”
田逸飞不乐意了:“哥们,我感觉你刻板印象有点严重,是不是在你心中,搞艺术的天天喝咖啡,有纹身的就是叛逆,做大夫的就特冰清玉洁?”
最后这四个字,被他咬得有点重,阴阳怪气的。
祝宇笑着:“昂。”
“你没救了小宇,”田逸飞说,“你就护着赵叙白吧,他在你心里就特好,特干净是吧。”
大中午的,祝宇在床上翻了个身,给田逸飞发语音:“吃醋呐?”
田逸飞:“我哪儿敢。”
“别委屈了,”祝宇把手机凑近,“你什么时候去叫我,我白天没事。”
田逸飞知道他上夜班,琢磨了下:“其实这周末就行,就是不知道赵叙白有没有空。”
祝宇说:“你问问。”
“问了,”田逸飞很使劲地叹了口气,“这人最近不知怎么了,跟失恋似的,可怜巴巴的。”
祝宇不太爱在背后聊人,但是提到赵叙白的状态,他有点意外,就没打断。
田逸飞继续:“我上次路过他们医院,见着他了,脸色不太好,说是胃疼。”
祝宇本能地接了句:“他胃疼?”
“是啊,”田逸飞说,“胃可是个情绪器官。”
这话祝宇以前听过,但他没往心里去,这会田逸飞再一说,他听进去了。
上次的事后,他跟赵叙白仿佛都忙了起来,没见过面,也没怎么聊过天,就匆匆地发过几句话。
赵叙白:降温了,你晚上出门的时候穿厚点
祝宇:okk
但这会让他问赵叙白怎么样,似乎有些不太合适,祝宇拿着个小棉布,把手机屏来来回回擦几遍了,也没想出来该怎么问。
不应该,他俩之间不该这么生分客气的,更不该瞻前顾后。
而祝宇,也不该这么纠结。
这份友情似乎有点什么隔阂在,岌岌可危的,谁推一把都不行,都能把关系完全变质。
那些口不能言的话坚持太久,连自己都能假装不在意,可一旦凿开了个小口子,积攒这么多年的情绪就像春日融冰,滴滴答答地淌出来,挡不住的。
周末,田逸飞真把局给组起来了。
叫的都是老同学,除了他们几个,还有王海,老孟,班长这些,热热闹闹的十来个人,田逸飞说了,今儿不让带家属,使劲造。
“谁带家属啊,”班长扶着孟凯的胳膊,拽得跟大爷似的,“好容易清静清静,不然天天黏着我,腻乎。”
孟凯年初结的婚,他媳妇跟班长家的那位在一个单位,知道这人啥德行,吹牛呢,就笑起来:“等会喝多了,别哭着给媳妇打电话求人家。”
班长说:“我求她什么?”
孟凯摸着椅子坐下:“求人家接你。”
班长挨着坐了:“我报备过了,今晚上喝多了就不回去,我睡田儿那。”
田逸飞刚打完电话,闻言转过身:“成,我给你们整个大通铺。”
班长笑嘻嘻的:“我要睡床,嘿嘿。”
“睡地上吧你!”
孟凯听了好一会儿,往班长那边凑了下:“小宇跟老赵呢?”
他眼睛不太好,耳朵跟鼻子就敏锐,谁走过来坐他附近,孟凯都能准确说出人名,说其实大家脚步声和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像赵叙白是大夫,就有点消毒水的味,有点清冷,走路也稳重,不像田逸飞走路都在飘,祝宇呢,身上是沐浴露味,干干净净的。
当时田逸飞还开玩笑,说怎么着,我们不洗澡是吧?
孟凯摇摇头,笑着说不是,他有点不好形容,反正跟祝宇挨着,感觉舒服,清爽。
田逸飞已经坐下了,低头玩手机:“在路上呢,估计一会就到。”
说完,孟凯轻轻拍了下桌子:“到了。”
祝宇先进来的,边走边脱羽绒服,赵叙白跟着,这处农家乐在郊区,占地面积大,每个小房间都是单独的,跟蒙古包似的,门一关,随便屋里怎么闹腾。
不知谁先起哄了句,说来晚了罚酒。
“怨我,”赵叙白接过祝宇的衣服,顺手搭在后面衣架上,冬天穿得厚,人们进屋第一件事就是脱外套,衣架上挂得满当当的,“我跟着导航走,结果堵车了。”
留的有位置,大家也就是开玩笑,服务员过来上茶,祝宇坐好后,突然想起脖子上还有围巾,刚摘下来,赵叙白又接过了,搭在自己座椅后面。
这个动作太自然了,以至于没人注意,就田逸飞多看了两眼,但也没吱声,这个局是他攒的,得招呼着让朋友们点菜,说除了排骨土豆外,大家爱吃什么干豆角粉皮,都往里面加。
赵叙白没点,一直侧头跟祝宇说话,田逸飞挨在他左边,稍微有点看不过去,用胳膊肘碰了下:“哎,你怎么不理我呢?”
“有点感冒,”赵叙白笑着,“怕传染你。”
田逸飞说:“你不怕传染小宇是吧?”
祝宇探出头,还真带着鼻音:“晚了,我已经被传染了。”
田逸飞眼睛瞪很大,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你俩干啥了?”
“没干啥。”赵叙白慢悠悠地添了个水,手指搭在杯沿,拇指揩了下。
他不接话茬,田逸飞也没法多问,眼睛在他俩身上转了几圈,凑去跟孟凯聊天了,没聊几句又回来,似笑非笑地盯着赵叙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