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考虑了两秒,终于正眼瞧了姜灼野一眼,“说起来,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姜灼野警惕地看着他,挑了挑眉:“你先说。”
薄昀说:“你跟我都知道,这个婚约除了我们可笑的八字,封建迷信,更多其实是为了两家的合作。我们只会有一场三年的交易,到了时间就散伙。”
“但我爷爷不这么想。”
“你说他老了也好,不够清醒了也好,他发自内心觉得我跟你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我们只是欠缺一个机会相处,所以他要创造这个机会。”
“他不在乎我是否应该更合乎世俗,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性结婚,也不在乎我会不会在世间留下后代。他只希望我过得好,平平安安,健康地活到老。”
姜灼野不禁呆了一呆。
薄昀那张刻薄嚣张的脸,在提起自己唯一的最亲近的家人的时候,也会流露出片刻的柔软。
也唯有这种时候,姜灼野会短暂忘记薄昀的恶劣,注意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极黑,极清,浓墨重彩,睫毛翩飞,眼尾细长得甚至有点勾人,多情也无情。
但姜灼野并不上当。
“所以呢?”
姜灼野抱着手臂,冷笑一声,挑了下唇角:“你不会要跟我说,为了完成爷爷的愿望,你真的愿意顺着爷爷,跟我培养感情吧。我劝你别做梦。”
“那不至于,我还没有做好牺牲这么大的准备,”薄昀笑了一声,他一点亏不吃,立刻顶了回去,用一种更刻薄的眼神打量着姜灼野,“我还没想把我的下半辈子葬在你手里。”
“你……”姜灼野大怒。
但赶在姜灼野发怒之前,薄昀又收敛了笑意,连声音也变得内敛,甚至有点真诚。
他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我爷爷面前表现得客气一点,起码别让他看出我们关系这么恶劣。相敬如宾,这四个字你可以理解,对吧?”
薄昀微微歪了下头,望着姜灼野,那只没有点燃的烟在他手指尖轻轻转动。
“你不会有太多时间见到我爷爷的,他身体不好了,很多时间在落山那边疗养,年初的时候他抢救过一次,医生甚至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所以你不会太过为难,你只需要跟我去见一见他,哄我爷爷两句,说你跟我相处还行,仅此而已。”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睫毛颤动了一下。
姜灼野本来还一脸无所谓,听到这里却沉默了,抱着的胳膊也松懈了几分。
他对薄昀的爷爷印象其实不差。
也许是因为他那个神奇的八字,薄昀的爷爷对他一直和善有加,亲切异常。
但不管是缘起何处,起码薄昀爷爷都对他很好。
姜灼野几不可查地抿了下唇 他低声问:“你爷爷,情况这么不好了吗?”
他想,那也难怪薄昀会松口来跟他家求婚。
本来薄昀对这个婚约的态度,比他还要嗤之以鼻,甚至公开说过会解除这个荒诞可笑的订婚,好重新恢复自由身。
结果今年年初,薄昀一反常态,站在他家的长阶上,客气地对他问好。
“嗯。”
薄昀不愿意多提这个话题,即使是他这种人,也会回避亲近人的生老病死。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薄昀也没催促姜灼野,他知道,姜灼野会同意的。
这个人从孩提时候起,心就不够硬。
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那边传来一声:“知道了,这个我可以做到。但别的你就别想了。”
薄昀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松了下。
“你以为还有什么别的?”他带点戏谑地反问。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他这个年少的“未婚妻”,他都有点莫名的烦躁。
他知道姜灼野讨厌他。
正如他也觉得姜灼野棘手一样。
谁愿意因为一段莫名其妙的大师指点,就被跟一个陌生男人绑在一起。
要是两个人年龄相仿,也许还更好沟通一点。
偏偏他们相差八岁,姜灼野太过年轻,幼稚,还有点刺头,一言不合就冲他甩白眼。
他们两个简直是南辕北辙的性格,别说当爱人,当朋友都够呛,现在却真的要结婚。
连他也觉得造化弄人。
薄昀将一直没有点燃的烟扔进了旁边大理石的烟灰缸里,他盯着桌上的协议看了几秒,随后,他将其中的一份推给了姜灼野。
“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就签字吧。”
他一边说,一边率先在自己的那份上写下了名字,龙飞凤舞的薄昀二字,跟他本人的性格一样高傲嚣张。
姜灼野还是板着脸,他对协议里面每一条都有意见。
什么睡一张床上。
什么约会度蜜月,什么一起参加社交场合。
但是在薄昀拿给他以前,姜煦已经一条条分析给他听了,他知道这都是那个所谓的大师的提议,说有助于薄昀的健康。
想到这儿,他更想把这个骗子拽出来打一顿。
他慢慢地拔出了笔帽,在雪白的纸上留下第一个点,却又顿住。
他看了薄昀一眼,有点难以启齿,却又不得开口:“我哥应该把我的要求都告诉你了吧,这只是一场形式上的婚姻,你跟我……”
他说到这里越发艰难,臭着脸,眉毛几乎要纠在一起,要说出那几个字真是要了他的命。
但他还是说了:“不能有任何真正的亲密行为。”
薄昀这次是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他将那支嵌着绿宝石的钢笔盖好了笔帽,重新放回了桌上。
“我对小孩子没兴趣,”他低声道,嘴角微微弯起,下巴轻抬,盯着姜灼野,简直是比傲慢更傲慢,“你可以放心,我们只会友好和谐地躺在一张床上,比室友还要纯洁,你也听见了,刚才协议里第十九条,不能有任何违背对方意愿的接触行为,这一条就是给你保障的。”
“三年时间一到,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事实上我会尽量争取让你早点解放,毕竟那个所谓大师,一天一个说法,没准他会劝得我爷爷回心转意。”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
但姜灼野的脸色却更黑了,他刷刷刷在纸上签了字,粗暴地将笔扔到了一边。
“谁是小孩子。”
他冷冷地看着薄昀,“当然了,跟你比起来我确实年轻,希望你在婚礼之前可以多锻炼,别到时候在仪式上体力不支,丢了我面子。”
说完,他看也不看薄昀一眼,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径直走出了小书房,完全没有任何兴趣跟薄昀培养一点友好和谐的气氛。
而姜灼野一出来,姜煦立刻迎了上来,盯着他这个宝贝弟弟。
他对姜灼野还是不放心,紧张地往房间里看了看:“你好好跟人家沟通了吧,没把薄昀打了吧?”
这可不兴动手啊。
到时候还没结婚就传出姜家小少爷家暴,多影响股价。
姜灼野受不了地冲姜煦翻了个白眼。
真行。
就应该把姜煦送过去,只要钱到位,姜煦没准能在床上穿性感睡衣勾引薄昀。
想到这里,他还情不自禁冷笑了一声。
而就在这几句话之间,薄昀也从小书房里出来了。
完好无损,心情看上去也很平和。
“姜先生,”薄昀对姜煦说道,“我跟灼野已经沟通好了,条款他都一一看过了,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婚礼就订在四个月以后了。具体细节我还会让管家和设计师来跟你们沟通。我待会儿还有点事情,就先告辞了。”
他冲姜煦点点头。
姜煦点点头:“好。”
听见沟通好三个字,他也放下心,恢复了稳重大方的姿态,对着薄昀一笑。
薄昀离开的时候,姜灼野被家里以礼貌的名头,逼着亲自出来送别。
这也是没办法。
他们这个婚姻虽然名存实亡,可是未来少不得要在外人与媒体面前扮演相敬如宾,他哥说不如从现在就适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