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给我去找藏医,要是他出事了……”外面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江曲说到这里,再也不敢往下接。
他抱着许嘉清,许嘉清的身体比他还凉,江曲拼命用自己去暖他。许嘉清解离似的看着江曲,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许嘉清露出一抹笑,他在嘲笑江曲。
以往流泪的都是许嘉清,江曲以为没有事能叫自己哭,可是有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许嘉清说:“蠢货。”
江曲把许嘉清的手放在自己手上,比起没有意识,江曲更宁愿许嘉清来骂他。江曲抓着他的手说:“我是蠢货,全天下没有再像我这般蠢的蠢货了。”
江曲想求许嘉清多骂一点,多说几句话,可是许嘉清又不动了。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江曲的神袍,许嘉清却越看越兴奋,他笑着说:“江曲,你的孩子没了,你要断子绝孙了。”
江曲又不说话了,许嘉清手上有血,在江曲脸上拉出一道道红手印。许嘉清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拉着江曲的头发说:“这都是你活该,这是你的报应。”
江曲也明白是报应,可他不懂,他已经那么努力当神官了,为什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却是这个结果?
藏医终于姗姗来迟,掀开许嘉清的衣袍,给许嘉清喂药。许嘉清不愿张嘴,江曲用力掰开他的嘴说:“这是我的报应,是我活该。没有我们的孩子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外面抱一个来养,把他当作我们亲生的孩子。”
许嘉清的意识已经逐渐朦胧,咽不下的药顺着嘴角流到枕头上。可江曲的话依旧直往他耳朵里飘:“清清,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是直接抱个大的,还是从小开始养。我们从小开始养吧,虽然比较麻烦,这样养大的孩子会和你比较亲。”
“你可以教他汉话,孩子也可以和你姓。你想怎么养都行,我会尊重你,我会爱你。”
江曲红着眼絮絮叨叨,藏医却犹豫着有话想说。江曲以为是大事不妙,还没来得及胡乱发作,就见藏医双手合一道:“佛母在上,仁波切,您和师母的孩子保住了。”
江曲简直不敢相信,拉着顿珠的衣领说:“你说什么?”
“佛母保佑,您和师母的孩子保住了,如今已经有两个月大小。”
江曲再也控制不住露出笑,把头埋下许嘉清怀中,肩膀不停耸动。许嘉清却如坠冰窟,看不到前方去路。
第100章 苦果
那一天以后, 江曲就把许嘉清从圣庙里带出来了。依旧是以前那个房间,只是许嘉清经常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曲去抚他面颊, 摸他鬓发,许嘉清人偶似的由他摸。过了好一会,许嘉清才恍然发觉似的问,次仁怎么不见了, 他去哪里了。
江曲不答, 许嘉清又问,他怎么不在圣庙中,这是哪里。
高原变了天, 风把窗子吹得呼呼作响, 许嘉清看到了远处的门, 想起来这扇门曾被江曲踹开过。只是江曲的脸在记忆里有些模糊不清了,许嘉清幼兽似的往人怀里躲,不安的想要一个答复。
江曲用手覆住许嘉清眉眼,在他唇上吻了又吻:“次仁离开圣庙回家了,你也回家了。”
许嘉清问:“这是我的家吗?”
江曲答:“是的。”
可许嘉清依旧不安, 胡乱抓着江曲的衣裳问:“这是我的家, 那我的家人去哪里了?”
江曲不知道该怎么答复这句话, 好一会以后才说:“我就是你的家人。”
许嘉清不傻,马上把江曲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大喊着叫他滚,疯了似的要往远处躲。许嘉清的肚子里还有一个种,江曲怕他伤害孩子更怕他伤害自己,连忙将他箍在怀中。
侍官端着药,不知该留还是走。许嘉清又开始小声的抽哽着, 眸子水光洌滟, 眼尾一片红。柔顺的鬓发往下垂落,贴在面颊湿透了。江曲抚着他的后背小声说:“清清乖,清清别哭了……”
汉人和藏族人的体型是有区别的,乍眼看不出来,如今他们贴的很紧,一大一小就显现出来了。许嘉清和小动物似的,江曲一只手臂就能把他紧紧箍住。
许嘉清跪坐在江曲怀中,高高在上的神官不停柔声去哄,只是完全没有什么效果。许嘉清的眼泪流了太多也太久,江曲怕他的眼睛出问题,转移注意力似的问:“清清想不想出去?”
这个问题以往都很好用,许嘉清的眼泪停滞一瞬,江曲还没来得及露出笑,许嘉清就又大喊着不要。他说外面有怪物,他再也不要出去了。那个怪物会把他吃掉,将他吞噬入腹。
明明是以前最期待的答复,但江曲的心情不知怎么复杂极了。用手拭去许嘉清眼泪,侍官再也不能装作消失了,她端着托盘说:“仁波切,药要冷了。”
听到是药,许嘉清挣扎的动作愈发剧烈,甚至连江曲都险些控制不住。许嘉清要往地上滚,江曲扯着后领又把他拖回来了。语气难得有些冷,但这冰冷的声音又和梦里对应上了。许嘉清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保护自己,抱着双腿往后缩。
江曲抓着许嘉清,尽量控制他不要剧烈的动。许嘉清以为江曲又要伤害他,不停蹬着江曲胳膊。江曲将自己压在许嘉清身上,这才勉强控制了他的动作。伸手示意侍官把碗给他,江曲掐着许嘉清下颌,逼迫他张开嘴,把药全都灌进去了。
这药苦得发涩,许嘉清的小脑袋瓜如今不太聪明,却也明白乱七八糟的药不能喝。扣着嗓子,拼命要吐。江曲把许嘉清的手从嘴里拿出来,透明涎水拉成丝线,挂在唇上亮晶晶的。侍官连忙又端着托盘上前,江曲从罐子里拿出一颗糖垫在许嘉清舌根处。
含着糖,许嘉清不知怎么越来越困。江曲像抱小孩似的抱着他,轻轻摇晃着说:“睡吧,睡一觉吧清清,睡醒了就好了。”
江曲揽着许嘉清,把他护在怀中。轻轻去吻许嘉清的唇,可是江曲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唇是苦涩的,明明刚刚还喂了糖果。江曲想从许嘉清唇上尝到一点甜头,就像他拼命想证明他们相爱结的不是苦果。
箍得越来越紧,江曲与他掌心相贴十指交扣。许嘉清瑟瑟抖着,仰着头小口喘息着。江曲放开了他,如野蛮的掠夺者,看着他一字一句脱口而出:“许嘉清,是你先闯入我的世界的,你不许离开我,你不许离开我!”
你不能叫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得到了一切后再失去,这是残忍的,江曲不准,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许嘉清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江曲难得睡的沉,第二天天光大亮,许嘉清第一次比他先醒来了。
只稍稍往上抬头,就能看见江曲的脸侧。许嘉清又有些记不清这人是谁了,如果把记忆比作隧道,许嘉清就常常在记忆的隧道中来回穿梭。他觉得这人熟悉,又觉得这人可惧。许嘉清莫名想摸一摸他,好确认眼前人是不是真的。可是往上一摸,手就不知怎么从脸颊滑到脖颈处了。
许嘉清坐直身子,眯着眼往前探了探。这个动作像是在确认江曲醒没醒,但许嘉清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江曲的呼吸绵长均匀,许嘉清松了口气。然后鬼使神差的,抓着他脖颈的手开始逐渐使劲。
但没一会,江曲就也醒了。眼皮往上抬,露出澄黄的眸子。明明什么都没说,明明什么都没做,许嘉清就立马心虚的抱着被子缩到床底下去了。
逃跑的动作比兔子还快,被子没了,江曲叹了口气,披着衣服蹲在床边问:“清清是小扫地机吗?”
这句话从江曲嘴里吐出来,莫名有几分不应景。许嘉清警惕的裹着被子摇头,江曲伸手说:“地上凉,出来说话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