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道:“啾啾的名字里有秋天!”
“是。”祝文君笑了下,从啾啾的手里轻轻拿走相框,放回客厅里的盒子里,“夏天过去了,秋天降临了。”
啾啾追在后面:“我怎么没见过爹地的姐姐呀?她在哪里呢?”
“你见过,只是你那时候太小了,所以不记得。”
祝文君拉着啾啾坐下来,给她重新梳辫子,轻声地回答:“她现在在很远的地方。”
啾啾听得懵懵懂懂:“很远,是多远呢?”
祝文君没有回答,摸摸啾啾的脑袋:“啾啾,该去上学了。”
他一手拿着啾啾的小书包,一手牵着啾啾下了楼,骑上小电驴,去往幼儿园。
过去的这一路上,啾啾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抓着祝文君的衣服后摆,叭叭叭像个小喇叭,嘴巴没停过。
“夏天的裙子好好看,像公园里的白天鹅!”
“芭蕾舞是什么?我也可以学吗?”
“爹地,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夏天呀?”
“我们幼儿园也有一对姐姐妹妹!她们天天一起玩,从来不和我们玩!爹地,你和夏天也是这样的吗?”
“啾啾以前见过夏天,那夏天喜欢啾啾吗?”
祝文君道:“夏天喜欢啾啾,很喜欢。”
啾啾开心地蹬腿:“那啾啾也喜欢夏天!”
祝文君来不及做早饭,在路边的店买了两个圆圆的小面包,卡着八点半的点把啾啾送到了幼儿园门口。
啾啾挥手:“爹地拜拜!”
祝文君也挥手:“啾啾拜拜,记得吃小面包。”
他叼着自己的那份面包继续骑车,趁红绿灯的间隙抓紧时间几口吃完,十分钟赶到了一家花店门口。
何姨在店门口搬今天到的鲜花。
祝文君赶紧下了车:“何姨,我来搬。”
何姨经营了这家小花店几十年,有了腰伤,不能久坐久站,更不能干重活,搬花、剪枝、去刺、分装,给店里一排排醒花用的深水桶换水,都是力气活,便雇了祝文君。
祝文君刚开始要照顾啾啾,找工作处处碰壁,何姨心善,同意他带崽上班,现在啾啾上幼儿园了,何姨也让他先紧着送啾啾上学,晚点来店里也没事。
何姨用手撑着腰站起来,叹气道:“年纪上来了,这腰真的不行,我去坐一会儿。”
祝文君应了声,带上了厚实的手套,将外面到的三个大纸箱搬进去。
他做事又快又干净利落,将今日到货的鲜花剪了繁复的枝叶,一一分装好,抱放进深水桶里醒花,饱满的花枝在他的手上变成鲜妍锦簇的模样。
中途有附近写字楼的上班族进来看花,祝文君放下手中的事,给她们温声介绍卖得最好的小花束,没一个顾客空手离开。
店里有几个预订花束单,何姨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包扎花材。
何姨忍不住感慨:“啾啾生病住院,你请假那几天,我让我儿子过来搭把手,他干活那叫一个拖沓,一会儿没看着就开始玩手机,哪些花十字剪根,哪些花斜四十五度剪根,说几遍都记不住,有客人过来,他连账都算不清。”
话语虽然带着责备,但语气里全是亲昵。
祝文君笑了笑,没接话,忽然想起什么,手上的动作减慢:“何姨,我记得您儿子现在是跟着您的前夫做事?”
何姨点头:“是啊,我和我前夫离婚十几年了,我一个人带儿子,他一直不闻不问,抚养费从来没给过,现在开了个公司发达了,良心忽然回来了,还说以后要把公司交给儿子。”
祝文君喃喃:“……良心回来了?”
祝文君从来不是喜欢闲聊家事的人,突然这么一问,何姨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祝文君沉默了下:“没有,何姨,我就随便问问。”
他上大学的时候,要负担自己的生活费,课程之外的时间都在做家教,姐姐祝夏在一家小机构当舞蹈老师,两人在同一个城市却相隔一方,只以电话联系。
再次见面却是在医院,姐姐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却不肯告诉祝文君孩子的父亲是谁。
“已经八个月了,算一算时间,预产期在十月,是秋天,我给宝宝取了一个祝知秋的名字,小名啾啾。”
祝夏笑着:“好听吗?”
祝文君艰难问:“那个人,他知道啾啾的存在吗?”
祝夏垂了目,声音带着落寞:“……他知道。”
时间已经过去三年。
肆无忌惮的跟踪、和啾啾相似的那双蓝灰色眼眸,以及无缘无故的打赏,都暗地里指名了那位“商先生”的身份。
祝文君大脑一片混乱,实在想不通,既然早就知道啾啾的存在,之前不闻不问,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出现。
是想把啾啾要回去?
那十万小费又算什么,良心忽然发现,给他这三年的抚养费?
何姨将今早上包扎的花束打包好,道:“文君,你看会儿店,我去送订单了。”
祝文君回了神,把花剪放下:“何姨,我去送吧。”
何姨摆摆手:“没事,就这附近的单子,我骑车去送,要不了多少工夫。”
何姨带着打包花束溜溜达达地走了,祝文君怔了会儿,继续坐在窗口边上的木桌前,低头修剪着花枝。
木质窗台的顶端吊着几盏翠碧绿萝,叶片蔓蔓,养得极好,旁侧的琉璃瓶插着热烈张扬的玫瑰,一同衬着他清隽柔和的面容。
外面路过的上班族为了看他,和旁的路人撞在一起,祝文君微微低着头,神色专注,浑然不知。
“叮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代表着有客人进门。
祝文君正小心剥着外层有些蔫掉的花瓣,被忽然响起的风铃声吓了一跳,手肘碰到了桌沿的花剪,花剪掉到了地上。
他下意识弯腰去捡,手指触及花剪的瞬间,一双黑色的皮鞋撞进了视野里。
窄窄的西裤腿下,薄薄的黑袜包裹着脚踝,而后是一双做工考究精良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线条简洁利落,锃亮的鞋面不沾一丝灰尘,仿若带着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息。
“你好。”
祝文君骤然一僵,背脊如拉满的弓弦猛地紧绷。
头顶传来彬彬有礼的声音,语气不疾不徐。
”——我想买一束花。”
前一夜,贴在他耳边的成熟声线再次响起。
第5章 对峙
拾了花剪的手指收紧力度,祝文君的视线克制着,寸寸向上移去。
面料昂贵的笔挺西裤往上,薄款的黑色高领毛衣包裹着宽阔结实的上身,男人的面容背着光,极高的身形投下灰色的阴影,倾斜而来深重的压迫感。
祝文君慢慢站了起来,终于看清面前男人的全貌。
那是一张极英俊的脸,典型的西方硬朗面容,五官轮廓带着锋锐的侵略感,浓黑眉峰下,一双蓝灰色的眼睛仿若无机质的玻璃珠,低眸注视着他。
祝文君生出一种被蟒蛇盯住猎物的错觉,背后汗毛根根倒竖,面上竭力保持着镇定,将手中的花剪放在桌边,退后一步,不动声色问:“客人想买什么花?”
他自以为把警惕掩饰得很好,但紧抿的唇角暴露了一切。
佼好饱满的唇形咬出淡淡的桃红色,晕着点水光,叫面前的男人轻轻掠过一眼。
男人礼貌性答:“一束漂亮的花就可以。”
他说话带着偏外国人念诗歌的奇妙韵律,祝文君的手指蜷了下,问:“是给家里的夫人买的吗?”
“是替我的母亲买的,她生病了,我准备带花探望她。”
面对直白的打探,男人仿佛不觉得冒犯,周全地说了答案:“我没有夫人。”
祝文君沉默了下,往旁边走了几步,介绍道:“像探望长辈的场合,白百合送的人比较多,黄玫瑰、洋桔梗和康乃馨都有着祝福早日康复的含义,颜色也更鲜亮,也是很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