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琅在这时也说话了,是对傅为义说的:“阿为,今晚是我约了你,你怎么不陪我?”
虞微臣在这时说:“唉,原来是你们都想带走为义啊。在我这里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应该让为义自己选,不是吗?”
他看向虞清慈怀里的傅为义,脸上的笑容完美、充满善意:“为义,你想和谁走?还是说......想留在这里,陪清慈?”
傅为义心说,你进来搅局干什么,紧接着,先对季琅说:“季琅,我今天陪你陪得还不够吗?”
紧接着,傅为义才转向抱住他的人,说:“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虞清慈低下头,看了傅为义一眼,手松开了一些。
周晚桥在这时走过来,想要接走傅为义,傅为义却在他触碰到的前一刻侧身躲开,靠着虞清慈的搀扶勉强站定,说:“我自己能走。”
他环视一圈,仿佛刻意无视了周晚桥伸出的手,说:“我副手呢?让他来扶我。”
被争来抢去的感觉,毫无自主权的感觉,实在是非常差。傅为义的心情也变得很差。
周晚桥遗憾地笑笑,语气温和地说:“我今天没让他来。”
傅为义只好捏着鼻子让周晚桥扶着他。
季琅立刻大步跟了上去,也把手搭上傅为义的手臂。
出门之前,周晚桥回头,说:“多谢虞董理解,我先带为义回去了。”
虞清慈沉默地看着那两人一左一右带着傅为义离开。
虞微臣走到他身边,说:“怎么了,清慈,还不想为义走?”
“......”虞清慈没说话。
虞微臣低头看了看虞清慈仍然裸露的、紧握成拳的手,说:“不用戴手套了?”
虞清慈摇摇头。
“你的手正在重新感受这个世界,”虞微臣轻声说,“清慈,你先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温度?”
虞清慈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
“我本来觉得为义和你不合适。”他的叔叔这样说,“但是,他好像在把你治好,我觉得也有可取之处。”
“清慈,我不管你,但是你自己要有决断。”
“分清楚痊愈,还是重塑,不要变得让自己都觉得陌生。”
“会的。”虞清慈说。
虞微臣补充:“也不要忘了,你姓虞。”
虞清慈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
“小季,我准备带为义回家了,你也要去吗?”周晚桥搀着傅为义,看了季琅一眼。
季琅笑了笑,不太真诚,没有露出虎牙,说:“我不太放心为义。”
傅为义被夹在中间,冷哼一声,说:“敢给我下药,现在又不放心了?”
季琅眨眨眼,说:“所以我想负责到底。”
“松开我吧,季琅。”傅为义说,“这里不需要你。”
季琅的笑容僵了僵,他没有松开傅为义的手臂,说:“阿为,我可以不听你的吗?”
“我不是刚夸了你。”傅为义说,“现在就想不听话了?”
季琅就把手松开了。
他退开半步,看着依靠在周晚桥身上的傅为义,他穿着一身虞清慈的衣服。
可是,可是,可是他身上都还是季琅的痕迹。
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季琅说:“那阿为,我就送你到这里,药物不会对身体有伤害的,你好好休息就好了。”
傅为义上了车,没有回头。
汽车很快抵达。
“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周晚桥扶着傅为义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又要我来接你。”
“要叫医生吗?”
傅为义睁开眼,没回答周晩桥的问题,仿佛自语一般说:“我觉得你上次说的,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
“我太轻视......感情对人的影响。”
周晚桥在傅为义身边坐下,耐心地问:“怎么了。突然有这样的感悟?”
傅为义又转移开了话题,他侧过头,看着周晚桥,说:“季家那位今天死了。”
周晚桥眉梢微挑,说:“那接任的是谁?老二还是老三?季琅今天找你是因为这个吗?”
傅为义说:“是。”
“接任的是季琅。”
听完这句话,周晚桥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傅为义为什么会这么晚出现在虞家,穿着一身虞清慈的衣服。为什么季琅会出现,会有胆子给傅为义下药。为什么他与虞清慈之间也能出现近乎对峙的氛围。为什么傅为义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原来如此。
“渊城越来越乱了。”周晚桥感叹。
孟匀死而复生,季琅骤然上位,固有的势力格局更迭,利益的丝线被扯动,在暗处纠缠成一张谁也看不清的网。
傅为义摇摇头,说:“天不会变。”
周晚桥伸手,碰了碰傅为义的脸颊,说:“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最坚实的盟友。
傅为义身边的局势越发混乱,不过周晚桥的危机感事实上不算多。孟匀、季琅、虞清慈......这些人不过是他人生棋盘上出现的、更有挑战性的棋子,周晚桥不需要和这些人争抢,他是陪伴傅为义执棋的人。
哼笑一声,傅为义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药效逐渐褪去,他的头脑逐渐清醒。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近段时间,自己竟真的被卷入了这场由孟匀和季琅掀起的、毫无意义的情感漩涡中,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将真正重要的......搁置了。
拖得越久,那些被掩埋的真相就越可能永远湮灭。不能再等了。
父亲的野心,母亲的死亡,虞家的罪证,孟家的脏活,乃至周晚桥父母的血案......
所有盘根错节的过往,都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而他,必须找到那个最初的线头。
而渊城未来即将到来的风暴,傅为义也要想办法应对。
*
“就是这里?”
“是的,傅总。”
傅为义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座位于渊城东郊,安静但略显陈旧的独栋住宅。
没有想到,他父亲年轻时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如今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从虞家那一侧来搜集信息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所有的信息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但是,这桩案件显然与傅家也有关系,既然无法从数据库中直接得到答案,傅为义只能去寻找过去的幽灵。
他让副手调查了二十多年前,父亲身边的所有核心助理、司机、管家的名单,尤其是那些提前退休或突然离开的人。
虞家能把所有知情人处理得很干净,却不可能碰傅振云的人,若是秘密真的存在,傅为义相信,他的父亲会留下后手。
筛选档案之后,艾维斯将锁定的、最可疑的证人的信息交给了傅为义。
那时候傅振云的司机兼助理,钟立信。
此人在二十多年前因为“健康原因”被安排提前退休,并获得了一笔丰厚的遣散费,从此深居简出。
傅为义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袖口,亲自上前,用指节叩响了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
“笃、笃、笃。”
过了许久,门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随即,门被从内拉开一条窄缝。
一张布满皱纹,神色警惕的脸出现在门后。
那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稀疏,但是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反而透着一种久经世事后的精明和审慎。
当他的目光落在傅为义脸上的时候,那份审慎骤然凝固,化为难以掩饰的震惊,以及......一丝深藏的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