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匀立刻说:“那我请你吃。你还吃香草味吗?”
傅为义看了他一眼。
歪歪头,孟匀说:“我们一边吃冰激凌一边说要说的事情,好不好。”
傅为义没什么表情地说:“那快点。”
两人穿过广场的过程中,都沉默着,走到了那辆贩卖冰激凌的餐车前。
孟匀熟练地点了单,将傅为义的那杯递了过去。
傅为义接过了,不过没有吃,任由冰激凌在手里融化,华夫筒慢慢浸湿。
走向长椅的过程中,孟匀故意打开手机,解锁屏幕,毫不避讳地将那些被渊城的小报疯传的照片放大,对着照片上的背景寻找。
他一边找还一边问傅为义:“你和虞清慈上次坐的是哪条长椅?”
举起手机,孟匀眯着眼睛,转了一圈,寻找对应的角度,然后终于确定。
他夸张的说:“原来是这里。”
傅为义觉得他真的越来越神经病了,但并不生气,反倒有点想笑。
孟匀拉着傅为义,在他确认的长椅上坐下,挖着吃了两口有些融化的冰激凌,才说话。
“你想先知道我是怎么活过空难的,还是想先知道我是怎么活过爆炸的?”
傅为义说:“按照时间顺序来说。”
孟匀笑了笑,说:“那我就先说空难的事情吧。”
“是的,官方记录没错,我是在飞机的安全舱里活下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傅为义的反应,见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才继续说下去。
“闻兰晞买通了机组人员,你肯定也已经知道了。”
“但是她不是只想除掉我和我母亲,而是有更阴毒的打算。”
“...她想让我和孟尧换命。”
“我小的时候,我母亲带我去望因寺请住持算过一次命,住持说我命中有大劫,若是活过,便能大富大贵,但是这一劫数九死一生。”
他抬起手肘,柔软的衣袖顺着手臂滑下,孟匀清瘦的手腕上,那根红绳仍然在,玉扣反射着温润的光,“我应该和你说过吧,我母亲给我求了这个,说是能为我...挡灾。”
傅为义还有印象,也听住持说过这桩往事,点了点头。
“孟尧的命格,我后来听玄清道长说起过,他同我命格重合,两个人中只能活下来一个。而我的命格更强,活下来的人大概率是我。”
“想来是因为相信了这个,闻兰晞才会执着地想要给我们换命。”
孟匀收回手,将袖口重新整理好,接着说:“在飞机上,我和我母亲都被闻兰晞买通的人强制注射了镇静类药物。”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我母亲求的护身符真的起了效果,仪式失败了。本来应当能够迫降成功的飞机也失去了控制,我母亲在最危险的时候把我推进了安全舱。”
“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我被渔民发现,但是睁开眼睛的瞬间,看见的就是闻兰晞的脸。”
“傅为义,我没有办法,我必须活下去。”孟匀说,“所以我说,我是孟尧。”
“刚开始,我演的可能不算特别精湛。好在孟绍铭一直让我和孟尧生活在一起,我对他的事情都记得清楚,闻兰晞估计以为是什么玄学的后遗症,就没有怀疑。”
“当然,也可能是她无法接受精心策划的仪式,反倒真的让他的儿子早夭。”
他低头,用木勺搅动着已经快要化成液体的冰激凌,用一种近乎自嘲、轻描淡写的语气做出了总结:
“然后,我就开始像狗一样追着你跑,真的变成了孟尧。”
“那启明呢?”傅为义说,“你怎么做到的?”
大概是非常期待傅为义问这个,孟匀很高兴地回答:“为义,能拥有启明,纯粹是因为我很厉害。”
“我妈妈知道孟绍铭偏心孟尧他们,所以在海外给我留了一笔基金。”
“这些年,我用这笔基金,创造了启明,我是不是很厉害?”
傅为义会承认这一点,所以认可:“你很厉害。”
孟匀因为这句夸赞而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毫不掩饰地得意。
他眨眨眼,身体微微前倾,撒娇一般问:“我要是一下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下次是不是就没有理由和你见面了?”
傅为义反问:“一个理由在我这里什么时候能用两次了?”
孟匀说:“好吧,那我都告诉你。”
然而,他开口之前,先凑近了傅为义,指着他手里几乎没动过的冰激凌,说:“你还吃冰激凌吗?”
傅为义摇头。
下一秒,孟匀便直接低下头,就着傅为义的手,吃了一口化的只剩一半的冰激凌球。
让傅为义想起趴在他腿上偷吃的茯苓。
抬起头时,孟匀的嘴角沾着一小块白色,他凑上去,把白色蹭到了傅为义微张的嘴唇边。
孟匀的嘴唇微凉,柔软,带着香草的甜味,身上的香气笼罩片刻,又散开。
他就很快地蹭了一下,在傅为义给出反应之前就飞快地退开,表情毫不掩饰的得意。
傅为义抬起手,用指腹碰了碰自己唇角那点微凉的甜意,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骗子,有一刻的无言。
“孟匀,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把你怎么样?”
孟匀眉眼弯弯,他的相貌和很多年之前事实上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眉形细软,眼尾圆润,鼻骨到唇线的阴影都柔和,只是相较少年时,更瘦了些,轮廓清癯。
不发神经、柔和的微笑时,让傅为义觉得熟悉。
“傅为义...”孟匀说,“不要对我太狠心嘛。”
好像刚才那个狡猾又胆大的偷袭者是傅为义的幻觉,
傅为义没有发作,把手里的冰激凌塞到他手里,说:“你吃过的,自己吃完。”
孟匀接过华夫筒,把上面的半个冰激凌球吃掉,被冰的整张脸都皱了皱。
傅为义在这时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冰激凌液。
孟匀吃完了冰激凌球,开始吃下面的华夫筒。
那华夫筒早已被融化的冰激凌浸得不再酥脆,他咬下去的时候,发出带有些韧劲的、沉闷的断裂声。
“好了,可以说了吗?”傅为义说。
孟匀咽下口中的食物,才终于开口说:“接下来,我应该告诉你我是怎么活过爆炸的了,对吗?”
傅为义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来。”孟匀清晰地说,“我只知道,在那时候,你不能死。”
“因为你活着,才能记得我。”
“不过...”在傅为义嘲笑他的虚伪之前,孟匀承认,“我是早就知道船上的炸药,也知道炸药的当量,爆炸时间和冲击波范围。”
“我故意落后等你追上我,把你推下船的位置,是我估测的、最安全的位置。”
“你是怎么那么快摘下戒指的?”傅为义问。
“...忍痛。”孟匀说,“为了给你完美的现场,我的手指又受了一次伤。”
“在你坠海之后,我从船的另一边跳下去,我赌的是可能性,我能在爆炸的冲击波和火海里活下来,撑到我的人找到我。幸好,我赌赢了。”
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多么疯狂的、以命相搏的行为,他接着说:“完美的谢幕,总要冒一些风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