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边挨着茯苓坐下,矮下身,凑在傅为义面前,仰头看着他,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傅为义垂眸看着对方,对他伸出手,说:“带糖了吗?”
季琅愣了一下,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一些热,眨了眨眼,对傅为义笑起来,说:“当然带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惯常带在身上的那种,撕开了彩色的糖纸,把透明的糖果放在了傅为义摊开的掌心。
傅为义看了看,抬起眼,对季琅说:“今天没有换牌子啊。”
季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羞赧地说:“我哪里敢再换。”
傅为义将糖含进嘴里,薄荷味冰凉而微甜,镇静的效果明显。
“你想做什么?”傅为义反问季琅。
季琅凑得近了一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兴致勃勃的语气说:“帮你杀了虞清慈。”
再次听到那个名字,傅为义闭了闭眼。
脑中不受控制闪过的,却不再是囚笼里发生的事。而是那个暴雪夜里,眼瞳中跳动的火焰,为他处理伤口时紧抿的唇,还有......
他开枪时对方脸上近乎释然的表情。
“......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你先不要动手。”傅为义最终这样说。
季琅明显地失落,低下头,像一只没能领到出击命令、耷拉下耳朵的大型犬,轻声说:“好吧。”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傅为义问,“在我身边留了眼线?”
季琅说:“我当然有办法知道你的情况,阿为。”
“要是在我身边留了眼线,最好别让我发现。”傅为义拍了拍他的脸颊,是亲昵也是警告。
季琅甜蜜地蹭了蹭他的指尖,说:“当然不会。”
是不会在傅为义身边留眼线,还是不会被傅为义发现,事实上并不清楚,但是傅为义不在意。
他抽回手,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说:“你对虞微臣有什么印象。”
季琅想了想,说:“比虞清慈还会装模作样,手段挺厉害,我听说他回国之后,和政界的人走得很近。”
“政界?”
“是啊,前几天我听说,他正在通过上面的关系,洽谈加速静岚谷项目的事情。”
“......越过我?”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对话的周晚桥,在这时加入了谈话,说:“他联系了我。”
“虞微臣想要在明年春天动工,因为最近出台了新的扶持政策,他想抢在政策窗口期奠基,争取最大的利益。”
“搁置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倒是开始着急了。”傅为义说,“为什么?”
“你觉得有问题?”周晚桥问。
“......他从国外回来,不就是因为我们碰到了他的秘密?”傅为义说。
季琅立刻追问:“什么秘密?”
周晚桥看了季琅一眼,问傅为义:“要告诉他吗?”
“说吧。”傅为义说。
周晚桥简要地把所有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季琅,从车祸和崔殊玉的死开始,一直说到兰倚才停下来。
“为为,这个也告诉小季吗?”周晚桥征求傅为义的意见。
“那我来说。”傅为义开口,“简单来说,我母亲是这个计划的实验体,她唯一的任务,就是生下我这个基因优化的样本,然后去死。”
“......你是基因优化的样本?”季琅狭长的眼睁圆了,他立刻靠近了傅为义,仔细打量他,说,“那你,你从小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啊?”
傅为义按着他的额头把他推开一些,没用什么力气,因为他觉得有点累了,季琅倒是乖乖让开了。
他接着说:“可能是我的成功,才让虞微臣后来敢那么大规模的试验吧。”
“造成无法抹去的伤亡。”
季琅仔细地看着傅为义,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总觉得傅为义身上有哪里不对,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确实,他变得更加苍白瘦削,但是......那双眼睛在灯光下,似乎亮得有些过分了。
“等等。”季琅说。
“你的眼睛......怎么变绿了?”
第63章 呕吐
周晚桥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弯下腰, 仔细地看着傅为义的眼睛。
傅为义抬起头,光线变亮,本在亮处会显出暖意的琥珀色瞳仁, 此时仍然泛着一种幽幽的绿色, 妖异到近乎非人。
......真的变绿了。
周晚桥缓缓直起身,深吸一口气, 说:“我给你拿镜子。”
一面手持梳妆镜很快送到了傅为义的手里。
傅为义举起镜子, 里面映出的人仍然是他熟悉的模样, 有些疲态, 但仍然俊美得带有攻击性。
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和母亲如出一辙、本该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眼睛,这时已然不再是熟悉的色泽。
一层如同祖母绿一般的颜色, 正在从瞳仁深处,向外蔓延、渗透。
不算明显, 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要很熟悉的人才会发现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变化。
傅为义眨了眨眼, 又闭上,在挣开,试图将荒诞的幻觉从视野中甩脱。
然而,镜中那抹幽绿依然固执地存在着。
周晚桥说:“我现在帮你重新安排彻底的体检和基因筛查。”
傅为义想起前天所经历的体检和那时狼狈至极、毫无尊严的自己, 心跳又开始过速,惶然和痛苦的感觉卷土重来。
“不用。”他拒绝了周晚桥理智的提议, 声音沙哑。
周晚桥和季琅都察觉了傅为义骤然变差的状态。
“好。”周晚桥说, “听你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艾维斯走了进来,站在傅为义床边, 对他说:“傅总,刚刚收到了虞微臣先生的邀请。”
“他想邀请您在身体康复一些之后,去一趟虞家,聊一聊关于虞总,和其他...您想知道的事情。”
傅为义抬起眼。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虞微臣想来是知道了傅为义看档案的事情,知道对方已经查到了计划的关键。
如今这一出,反倒反客为主,把被动的局面变得主动。
傅为义想说什么,却实在疲惫,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我答应。”
对方退出去之后,周晚桥看了看傅为义失去血色的唇,对季琅说:“为义累了,你现在见了他,应该放心了吧,让为义休息吧。”
季琅点点头,担忧地看了撞上的人一眼,尽管不情愿,还是知道自己应该让傅为义休息,所以退出了房间。
周晚桥碰了碰傅为义又冒出些冷汗的额角,轻声询问:“...是体检让你很不舒服吗?”
傅为义靠在床头,方才的对话和思考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他闭着眼睛,慢慢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说:“是。”
茯苓似乎也察觉了傅为义的不适,粉色的鼻尖拱了拱傅为义搭在被单上的手,而后整只猫都趴到了傅为义的身上,前爪在傅为义身前的被褥上轻轻踩踏。
周晚桥向来溺爱他的猫,没把猫咪拎走,低声问傅为义:“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是...输液?”
“吃点东西。”傅为义做出了选择。
佣人送上的是一个精致的白瓷盅,周晚桥揭开盅盖,一股清甜软糯的香气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粥被熬得极为浓稠,几乎看不出米粒的形状,半透明的燕窝一丝丝地悬浮其中,点缀着几丝血糯米带来的殷红,如同上好的玉髓。